顾沉和安明非的脸,像两张油漆喷出来的,一黄一蓝扭曲地被拉长了。
可他们瞪过来的两只眼睛,比车灯还灼热。
安明非要说话,顾沉要说话,两个人话赶话地撞在了一起。
“衡哥,你干嘛拿安城闻的盘子!”
“傅衡,你要做什么!”
安城闻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叉子,手指转动着叉子,把叉中的那块牛排往自己这边挪。
傅衡就又想起那天,他拉着安城闻进了屋,林容切了西瓜,放了一小块在茶几上,是给安城闻的。
桌子和椅子对三岁的安城闻来说都太高了。
林容让两个孩子去洗手,给傅衡挑了一块最大的西瓜,让傅衡吃,又拉着安城闻坐在茶几旁边的小兜子,给他围了个围兜,拿着西瓜喂他吃。
“阿姨,闻闻是不是还不会说话?”傅衡咬了口西瓜,过来道:“刚才我在向日葵花下找到他,我跟他说了好多,他都不回我。”
“妈妈”安城闻听到傅衡说他不会说话,就急了,抓着林容拿着西瓜的手,又喊了声“妈妈”。
傅衡有些惊讶道:“他原来会说话啊。”
“闻闻他会说,就是现在还只会喊人,不过,闻闻那么聪明,很快就会真正学会说话的。”林容拿围兜抹掉安城闻嘴边的西瓜汁道:“是不是,闻闻。”
安城闻点了两下头。
傅衡蹲在安城闻小板兜旁边,好奇问:“阿姨,那闻闻除了会说妈妈爸爸,还会说什么?”
“他还会喊外婆,还有舅舅。”林容说完,好一会,都忘记喂安城闻吃西瓜。
安城闻的外婆,林容的母亲在今年走了。
安城闻没有闹,只是眨巴着眼睛看傅衡手上的那块大西瓜。
傅衡就试着把自己的西瓜递过去,安城闻张开小嘴咬了一口,嘴里“咕咕”地叫了一声,林容才回过神,掩饰性地又拿围兜擦了擦安城闻的嘴巴。
擦完后,道:“对了,阿衡,你有让闻闻学着喊你哥哥吗?”
傅衡摇头,“我刚才以为他不会说话。”
“咕咕,咕咕!”安城闻去抓傅衡手里的西瓜,傅衡愣了一下,又被安城闻咬走一口西瓜。
傅衡以为他是想吃,又把西瓜往安城闻嘴边递,安城闻却扭过了头,不吃了,只抓着围兜玩。
林容笑道:“闻闻不高兴别人说他不会说话,你啊,以后可别再当着他的面说了。”
“啊,哦。”傅衡有些尴尬。
林容又把手里的西瓜喂到安城闻嘴边,安城闻没有抬头,一直在玩围兜上的小花。
林容就知道他吃饱了,道:“闻闻,这是哥哥啊,你喊哥哥了吗?”
安城闻抬头看着傅衡,林容又道:“来,跟着妈妈喊,“哥哥”。”
“咕咕。”
“哥哥,不是咕咕。”
“咕咕。”
“哥哥......”林容教了安城闻十几遍,安城闻喊的还是“咕咕”,林容没办法道:“他学喊妈妈爸爸,外婆舅舅都是教两三遍就会了,没想到教他喊哥哥,会学得这么困难。”
傅衡那时也以为是“哥哥”两个字的发音太难了,安城闻才没学会。
可等他第二天跑过来,看到安城闻在看一本小人书,是《白雪公主跟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他惊讶地发现安城闻虽然还不会说话,可他竟然能看懂那些字。
他就教安城闻读故事,从第一个字开始读起,读到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晕倒被小矮人救活后,安城闻突然拍着他按在书上的手,喊了声“哥哥”。
读音很标准,喊得很清晰,可傅衡还是有点不确定安城闻真的喊了他。
他就学着安城闻拍了拍胸口,安城闻就又喊了声“哥哥。”
傅衡惊喜道:“我回去后,阿姨昨天就教会你喊哥哥了?”
林容正从院子里收了衣服回来,听到傅衡的话道:“我昨天可没再教他了。”
“可是闻闻刚才会喊哥哥了,阿姨。”
林容诧异地抱着衣服蹲下来摸儿子的脸问,“闻闻,你会喊哥哥了?”
安城闻把头埋进衣服里,被林容哄了一会,才在林容耳边叽哩咕噜了一阵,傅衡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话。
林容笑着给傅衡解释:“闻闻说他昨天就会喊了,他是故意把你喊成咕咕的,因为你笑话他不会说话。”
“啊?”傅衡懵了。
“不过,他说他今天愿意喊你哥哥了,因为你教他读故事了。”说完,林容摸了摸安城闻的头道,“以后不能再这么捉弄哥哥了,知道吗?”
安城闻不太情愿地只点了一下头。
“衡哥,衡哥,”安明非急地在傅衡面前挥手,“你到底怎么了?”
安城闻抬头看着傅衡,准确地说是看着傅衡额头上的伤,“我想傅衡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注意,脑子被门撞了,所以这里”安城闻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摇着头就差把“脑子有病”四个字,摆脑门上了。
傅衡愣了一下,他想原来安城闻一直都没变,变的是他们。
傅衡心里忍笑,表情却一本正经道:“你说的对,不过不是撞门上了,而是我走路没太注意,“咣”一声给撞墙上了。”他比划着额头伤口大概的位置,“一下子这里就紫了一块。”
安城闻不由得愣了两秒。
安明非的脸却刷地黑了,顾沉脸色也不太好看。
安城闻反应过来,有些暗恼,怪自己又被傅衡几句话触得心软,用力咬了一口叉子上的牛排。
牛排是八分熟的,已经冷了,安城闻不太喜欢吃生的东西,所以桌上放着的沙拉、生海鲜片他都不敢碰。
顾沉还说他点的这种牛排,最好吃的三分熟,点单的时候,强烈推荐他试,他只能以胃不好,不敢吃生的拒绝,他也没有说谎,好像是心理作用,他一吃生冷的东西,胃就会不舒服,不是真的那种不舒服,就是一种感觉。
安城闻点的本来是十分熟,但顾沉又给他改成了八分熟。
同样一份三分熟的牛排,就摆在安明非面前,安明非已经切开吃了一块,肉里没有烧熟的腥红的血,流满了盘底,而安明非正用沾了血的刀叉,又切下了一块肉,往嘴里塞。
安城闻的胃里突然一阵恶心的翻搅,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他一把捂住嘴,抓起手机,只来得及说一声,去一下洗手间。
顾沉刚让开,安城闻就跑出了包厢。
顾沉道:“我去看一下。”也拿起手机,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