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象中的、代表着胎儿活动的轻柔水声,没有细微的咕噜,更没有充满活力的踢动。
只有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以及身下之人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心跳,透过紧贴的身体隐隐传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库洛洛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甚至更用力地将脸颊压了上去,近乎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那片温热的区域,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依恋的意味。
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无声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沿着他的脸颊侧面滚下,最终没入那柔软的棉质衣料中,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
那一点湿意透过布料,微弱地传递到我的皮肤上。
我浑身一震,原本紧绷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库洛洛……又哭了?
我只感到一阵荒谬的错愕。
垂下眼,看着埋在自己腹部的那个脑袋,黑色的发丝柔软而蓬松,与主人平日里冷淡漠然的形象截然不同。
我自己的眼眶也莫名地发酸,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那突如其来的湿意。
我想起了自己独自一人时,感受到腹中那真实动静的时刻——那些细微的翻滚、轻巧的踢打。
有因这生命的来源而生的愤恨与痛苦,也有在夜深人静时,为那顽强存在的生命悸动而悄然落下的、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泪水。
库洛洛,这个掠夺者,这个仇敌,他既然如此执着于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许也曾有过某种属于“父亲”的、哪怕是扭曲的期盼吧?
我看着那滴泪痕晕开的地方,手轻轻落下,碰触到了库洛洛那头蓬软的黑发。
我理解这种对生命的期待与失落,纵然他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但腹中的孩子,那个无辜的、尚未成形的小生命,此刻却成了两人之间唯一、也是最脆弱的连接点。
库洛洛维持着那个姿势,又静止了漫长的几秒,仿佛在确认那片沉寂并非错觉。
他能感觉到酷拉皮卡指尖的颤抖,即使那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发间。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将脸从那片温热的布料上移开。
侧脸颊上那道未干的泪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见,为他平日里冷硬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奇异的脆弱感。
他的黑眸对上酷拉皮卡略显复杂的视线,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和愤怒,反而多了一种混杂着困惑、警惕,以及某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近乎怜悯的情绪。
库洛洛的手并未松开,依旧圈着酷拉皮卡的腰身,将他固定在自己腿上,这个姿势本身就充满了掌控意味。
仇恨是真实的,但此刻,库洛洛流露出的失落,似乎也并非全然作伪。这认知让我的心绪更加混乱。
我的声音很轻:“你打算……为他负责了吗?”
库洛洛的眼神微微一动,他抬手,握住了我刚才抚摸他头发的那只手,指尖微凉,他将我的手牵引到自己唇边,低下头,在那柔软的掌心落下了一个轻柔却无比清晰的吻。
温热的触感让我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当然,”库洛洛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他的目光紧锁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将这个承诺烙印进去,“你会得到最好的孩子。”
他会用家来束缚酷拉皮卡复仇的心,用这个虚无缥缈的“孩子”作为最坚固的锁链。
酷拉皮卡,你想关住我,却不知道自己早已一步步踏入了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
库洛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酷拉皮卡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虚假的温柔。
不知道在遥远的天国,那个未能降临的小小灵魂,是否能听到它的父母,正在为了它,也为了彼此更深层的目的,竭尽所能地开始构建一个名为幸福家庭的华丽囚笼。
周末的清晨,阳光尚未完全驱散薄雾,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已经弥漫在空气中。
我是被小杰和奇犽半强硬地护送到这里的,小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奇犽则抱着双臂,用一种早就该这样了的眼神催促着。
我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最终还是妥协了,与其说是被说服,不如说是被朋友们那份执拗的关心磨得没了脾气。
库洛洛也跟了过来,步伐从容,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探访。
他身边还跟着那个沉默寡言的紫发女团员,玛奇。
我找库洛洛暂时休战,就是想找他借那个女人治疗好肚里的孩子。
那个女人必然憎恨我,不会同意帮我,但有库洛洛压着,她才会出手。
她的视线偶尔会扫过我的腹部,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我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虽然时间让我的记忆多次产生模糊,但在那片混乱的魔方黑暗中,似乎是她的念线稳住了我几乎崩溃的身体,才让我有了想去找库洛洛借人的念头。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印着各种数据的验单,转身面对着跟过来的几人。
“检查结果你们也听到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很健康,孩子也没什么问题。”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库洛洛和玛奇:“我决定了,就在这里住院,直到生产结束。”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但当我在候诊区看到一个长着甲壳手臂的男人和一个能口吐人言、形态酷似巨大螳螂的“病人”后,那种自己是异类的感觉反而减轻了些许。
这个世界本就光怪陆离,我身体里的这个“意外”,似乎也并非绝无仅有。
我真的有能力抚养好这个孩子吗?
仇恨尚未得报,未来一片迷茫,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无辜的生命解释他复杂的来历。
“我只是来住院待产,不需要这么多人时刻照看。”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淡,将验单展示给他们看,像是在强调自己的状态稳定。
库洛洛好像没有听出我话语里的疏离,反而上前一步,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我的肩膀,将他稍稍带向自己。
这个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亲密和占有意味,让我身体瞬间僵硬,却又因为顾忌腹中的孩子而没有立刻挣开。
“当然,”库洛洛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假象,“医院方面的所有环节,就交给我来安排吧。”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转向站在不远处、神色各异的小杰和奇犽,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警告:“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有任何消息泄漏出去。”
那揽在肩头的手臂传递着属于库洛洛的体温,酷拉皮卡垂下眼,看着验单上那些代表着生命体征的数字,心中一片混乱。他能感受到库洛洛的掌控无处不在,连他为了孩子安全而做出的妥协,似乎都成了对方计划中的一环。
奇犽脖子后面汗毛直竖,库洛洛那种不加掩饰的独占姿态,让他浑身不自在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小杰更是偏过头,抬手捂住了眼睛,实在看不下去库洛洛揽着酷拉皮卡肩膀的那副样子,他们之间那扭曲的仇恨与现状纠缠在一起,令人心头发堵。
凝滞的气氛中,我抬起手,声音清晰地打破了沉默:“既然要确保安全,我更信赖雷欧力欧。”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里隐隐作痛,自从怀孕后,这种不适感愈发明显,又不能随意用药:“正好,让他帮我看看眼睛的情况。”
库洛洛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你说的是那个医生?可以。”
他侧头,对玛奇递了个眼神,那女人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身形微动,下一瞬已经无声无息地越过窗沿消失不见。
远方的雷欧力欧正对着烈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阿嚏!怪了,谁在念叨我?”
我趁机背对库洛洛,朝着小杰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跟上。”
小杰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大声说:“既然团长先生在这里,那我和奇犽就先走啦!再见,酷拉皮卡!”
我转回头,脸上挂着疏离客套的微笑:“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话的同时,肩膀用力,毫不客气地甩开了库洛洛搭在我肩上的手臂,那过近的距离让我极度不适。
库洛洛也不恼,顺势向下,直接握住了酷拉皮卡的手腕。他另一只手拿出通讯器,点开一张图片,递到我眼前:“看看这个,用金砖铺设的婴儿房,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着屏幕上那俗气到发光的金色,嗤笑出声:“怎么不用钻石给你未来的孩子造个婴儿床?”
他是故意的,纯就是想看我恼火的表情。
我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婴儿房的东西我会准备,用不着你费心,更别想用那些抢来的脏东西沾染我的孩子。”
库洛洛手指摩挲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辩解:“我的资产并非都来源于掠夺,相当一部分是商业合作的合法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