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成璘拉着母亲，乘电梯去办公室。

常理、常理的母亲、两个班的班主任以及年级主任都在等着她们。

常理母亲身旁摆着茶杯，还冒着热气。自己的班主任正陪笑奉承着。见到成璘母亲，立马变换嘴脸，没好气地开口，“才来啊。”

年级主任如实地作着说明，语气和缓，没有丝毫不尊重。

成璘妈不住地拍打成璘胳膊，不停指责。

“成璘这件事确实做的不对，你看看需要赔多少钱，我们赔。”

常理母亲本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茶，听到赔偿，像是受到莫大的侮辱，冷哼道：“赔偿？我们是少那点赔偿吗？”

常理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跟自己好好保养的母亲不同。脸色蜡黄，皮肤粗燥，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料子。

真寒酸！常理撇撇嘴。

常理班主任适时开口：“今天叫两位前来，就是好好说说这件事。学校的意思是让成璘写份检讨，跟常理道歉。”

“我替她道歉，我替她道歉，这孩子是让我惯坏了。”成璘母亲看出自己孩子的不悦，别着成璘的胳膊，不让她开口。

她了解成璘的脾气，也从成璘那里知道是面前男孩的错。成璘是为朋友出头，她没有错，她也不该道歉。但快要高考了，对方势大，自己愿意替她低头。自己的尊严算个屁，可孩子的不能丢。自己的孩子这么聪明，只要能顺利考上大学，日后就能出头。

“你替她？我们家常理的面子上哪搁？”常理母亲依然不肯罢休。

“是是，孩子正处在这个时候，确实面子重要些。但更关键的不应该是孩子的身体吗？我看常理身体无碍，这便是最大的幸运。”

“你的意思是，怪我这个当母亲的不关心孩子身体，一心只要面子了？”常理母亲不服，什么下等人也敢这样顶撞自己。

在家自己已经跟常理父亲闹过别扭，她不服，凭什么不能给她开除。常理爸爸为了事业一心想保成璘，可自己儿子的面子往哪搁！丈夫再三嘱咐不能动成璘，可自己偏要一口气出出。

成璘母亲低着头，言辞恳切，“我不是这个意思，成璘确实做错了，我们应该道歉，对不起。”

“你孩子当众打我儿子的时候耍尽了威风，现在道个歉又怎么了？她也知道丢人？”

成璘母亲皱眉，她的耐心也是有尽头的。她直起身子，眼睛直视对方，语气转为不屑，“孩子打架确实不对。常理怎么说也是个男孩，成璘只是个女孩，个头也不比常理高，怎么常理能被打成这样？”说完，眼神扫过一旁鼻青脸肿、缠着纱布，正看热闹的常理。

“妈！”常理拉着自己母亲的胳膊撒娇。他察觉到眼神中的不屑，那眼神分明在说自己废物一个。

“你怎么说话呢？怎么？你孩子打架还成优点了？”

“都是当妈的，孩子是要跟家长学习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跟他爸都太弱了，是吧！嘲讽我们？！”

年级主任见情况不对，连忙安慰圆场：“她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子不教父之过！孩子不行，就是大人不行！”

两位班主任眼神惊恐，他们没想过这种局面。

“好好！”常理妈一声高过一声，她还有最后的杀手锏，“既然这样，就不要商谈了，没有必要。我们直接报警拘留吧。”

她等着成璘妈的反应，看看是不是还这样嚣张惹人厌。

成璘妈耍无赖地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脸上尽是无所谓，她也在逞强，“报警吧，她已经18了，是成年人了，该自己负责了，我管不了。”

“你！”她没想到成璘妈会是这种反应，而自己也不能真的报警。

“来来，我说几句，”年级主任尴尬地接过话头，“成璘这边刚才也道歉了。这件事学校也有责任，学校也该道歉。这样，今晚大酒店，还请常局跟您以及常理一起赏个脸。”

“他没空！”常理妈没赚到便宜，没好气地回应。

“是是，常局确实公务繁忙，”年级主任赔着笑脸，“那还请您二位，赏个薄面。”

常理妈气得直哼哼，翻个白眼带着常理离去。临走前，常理十分厌恶地冲成璘母亲翻了个白眼。

一模成绩公布，赵楠咬唇看着自己手上总分681分，全校排名第五的纸条。可自主招生的名额只有四个，她不满意。但她现在更关心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最高分，701是谁。

传闻是在9班。听到班级的那刻，她的心就陡然紧缩。她有种直觉，她觉得那是成璘。

“成璘，赵楠找你。”胳膊被同桌轻轻拍了一下，扭头便看见在教室后门等待的赵楠。成璘知道她想要自己的试卷。拿起早就整理整齐的试卷，朝后门走去。

班里调皮的男生起着哄，女生红着脸，害羞又兴奋地注视着她俩的相逢。

成璘十分平静，赵楠却被起哄得有些不自然，接过试卷，下意识地碰了碰成璘的手。

后排凝视的同学又是一阵骚动。两人明明就正常的递个试卷，但在她们眼里却像是生死重逢一样令人激动。

成璘没说话，沉默着回到座位。赵楠也没说话，脸色绯红，转身朝班级走去。

在旁观者眼中，更加兴奋激动。她俩是如此默契，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便明白彼此。

赵楠在路上就翻看了成璘的试卷。里面虽没有分数，但选择题旁边的满分记录，让她心中一惊。

待她回到座位坐定，深吸一口气，拿出答案核对成绩。

语文第二卷的答题卡上倒是统计了成绩，算上前面的选择题，便是128分。

她知道成璘语文一直不行，实验班语文平均分是134。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130，她怕是没救了。

成璘这次数学全都做完了，是满分150。

她的心里不太舒服。

英语全对，除了作文扣了四分。146分。

她知道成璘英语好，询问了学习方法，照做之后并没有特别见效。难道，她还有其他瞒着自己？

文综答题卡上记录着137分，加上前面全对的选择题。一共277分。

她的手有些颤抖，不断核查成璘卷子上书写的答案，她怕老师万一眼花多给了分数。

确实总分701分无误。

她向后一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后桌同学被突然“咚”的一声吓到。写字的笔不受控制的向一边歪斜，划出十分难看的一撇。

701分！701分！足足比自己高出20分。她知道这20分的差距，处在这个分数段，一分便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20分！怎么会差这么多？！

她又突然俯身，埋头仔细查验着自己与她答案上的不同。这里差一点，那里不够精确。这里没她想的全面，那里没她逻辑通透。

她不甘心。

到底是一模，不是正式高考，她还有时间。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成璘打了常理，自主招生名额应该会受影响吧……

她摇摇头，自己怎么可以如此黑心险恶。

她分不出精力检验自己的内心，那自己从来不想承认，却始终存在的内心。

她的爱意从来来自于比较之下的优越。如果这种感觉荡然无存，那么爱意也会随之消散。

一模过后，学校给年级排名前四十的人，单独设置了小班。授课时间是每天晚自习。帮助他们冲击名校京大、华清。

成璘没什么心情，她在忧虑刘静，她也同样知道自己跟赵楠的感情又再次走到尽头。

赵楠也没有心情，她不满意自己，更不满意自己与成璘的感情。

教室随便坐，没有固定的座位。

但她们的座位却相隔很远，呈对角线，仿佛是两个陌生人。

百日誓师，成璘提不起精神。

看着身旁斗志昂扬的每位同学，她没跟着喊，她只想逃离。

赵楠也没喊，她的精力全然放在成绩上。成璘的成绩京大绝对没问题，如果自己没有自主招生的名额，她的成绩却有些困难。她该怎么办？

傍晚时分，没有白天的炎热。赵楠来到9班，那里坐着成璘。

她还回试卷，犹豫着开口询问：“成璘……陪我走走吧。”

她们像往常一样走在塑胶跑道，但两人中间隔着距离，盛放着赵楠的不甘与淡漠。

“成璘，所以你真实的目标是京大吗？”她仍不死心地询问。

“是，谁不愿意去最好的学校。”

“那你一定没问题。”她截断后面的那句“我却不一定”。她在等成璘反应，她相信成璘会理解自己。

但成璘没有反应，只是“嗯”了一声。她听出来赵楠的意思，从前世她就能听懂。但她没出声，她想给自己的感情留存体面。

赵楠有些着急，她不能看着自己的梦被别人阻截。她冲成璘说出自己的心声，那同样装满痛苦的过去与童年阴影。

她泪眼婆娑，委屈而又不甘。在成璘面前的自尊终被对未来未知的恐惧打败。

“成璘，自主招生的名额对于你来说就是锦上添花，对我可是雪中送炭，这个名额，你可不可以让……”

成璘眼中仅剩的希望骤然湮灭。

“赵楠，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她打断她的言语，她不想再听。抽出纸巾递给她。

“在梦里，我们从高一便在一起。度过了还算开心的整个高中生活。梦里我理科好文科弱，你却问我要不要跟你选择文科，你说你喜欢我。而在梦里，我也一直傻乎乎地傻乐，认为所有事都可以有结果。”

“天不遂人愿，高考当天我出了车祸，一科没考，无缘你在的地方。你说你喜欢海洋，我便去了海最美的地方，我同样喜欢海洋。但你从没来看过海，也没来看过我。”

“我们之间像是失联，没说过分手，却也不能相见，而我还在傻乎乎地等待，等你回头的那天。”

“直到有天你突然找我，忽视掉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忽视掉我们之间的尴尬与寂寞，你说你喜欢我，要不要陪你出国。”

“我还喜欢你，至少当时还算喜欢。我休了学，与家里闹翻不再相联。你有食堂，有宿舍，有奖学金。你什么都考虑了，唯独没考虑过我。”

“我吃不饱，睡不好，我好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但我还是傻乎乎地陪伴，在你需要我的每一刻。”

“最后的最后，我深陷泥潭，终日饱受折磨，而你却早已忘记还有一个我。你追寻你的锦绣前程无可厚非，是不是对我太过自私冷漠？”

“赵楠，你该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我吗？”成璘语气感慨沧桑，历经万千波折。

赵楠眼睛噙泪，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掉落。她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自私。

她认为她是自己命运的维护者。她没有错。

“是一个梦而已，不是吗？”

“对，只是一个梦，而我也再不是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