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枪声还在天台回荡,杨通海的尸体已轰然倒地。
特警队瞬间冲上前,防爆盾“哗啦”围成一圈,枪口仍对准地上的尸体,不敢有丝毫松懈。
“人质受伤!医疗组!快!”
提着医药箱的医生一个箭步冲到林筠面前,少年却在这时晃了晃,因为强行操控小鬼造成的消耗过大,此时面色惨白如纸,意识也开始涣散起来。
模糊的视线里,无数人影晃动,似乎有人按住他脖颈的伤口,有人大声汇报情况,还有人在他耳边急切地问着什么。
他的思考变得迟钝起来,耳边的嘈杂声仿佛隔了一层水幕,身体也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林筠的视线本能地在人群中搜寻——然后准确无误地撞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吴恙站在三步之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地冲过来,只是微微歪头,带着对林筠演技的认可,冲他眨了眨眼。
……
又是消毒水的气味,这是林筠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认知。
他指尖微动,触到了床沿边的一抹温热。
吴恙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上半身伏在床边睡着了,只露出发顶,那缕标志性的红绳小辫垂落在肩头。
他的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只手松松地搭在林筠的腕间。
“吴恙?”林筠出声喊他,却发现自己嗓子哑得跟砂纸磨过一般。
吴恙惊醒抬头,额前一缕碎发高高翘起。
“你醒了,”他端起床头的水杯,小心地托起林筠的后颈,“血缠魂消耗很大,这次过后又得好好休养几天,来喝点水。”
温水润过喉咙,林筠感觉舒服了一些,开口问道:“杨通海…...”
“死透了。”
吴恙露出熟悉的懒散笑意,往后倒靠在椅背上,随手把玩着红绳辫梢:“就是这老子死了,儿子以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了。”
林筠轻咳一声,盯着吴恙头顶,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
吴恙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顶,那缕翘发被他压了下来,但手一放下又“啪”一下□□翘起。
砰砰!
门口传来敲门声,走进来几个面熟的警察。
“又见面了两个小伙子!”
老警察无奈地笑着摇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看向林筠:“你这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比我们出警还勤快。”
林筠抿嘴回了个无奈苦笑:“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
简单做完笔录,警察合上记录本,“杨通海已经身亡,杨智和他几个跟班的罪名比较复杂,判决书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十年起步肯定是没问题。”
“所以你也不要因为最近这些事情而焦虑,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随时联系。”
“谢谢!”林筠频频点头。
临走时,老警察突然回头:“对了,听说碎尸案一开始是你们提供的线索,这件事的结果还是和你们说一下。”
“那具尸体的主人原本被列为逃犯,但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她其实是被冤枉的受害者。”
“真正的凶手……”老警察喉结滚动,眼前又浮现那个满地翻滚、痛苦嚎叫的血人,有些后背发凉。
他没向两个学生透露其惨烈的死状,只是干巴巴地给了个结论:“凶手在我们去抓捕的时候畏罪自杀了。”
……
这次出院以后,林筠几人终于开始过上了相对平静而惬意的大学生活。
除了玄承宇。
他本可以忍受军训的黑暗,除非没见过孟驰在休息区观训时惬意的嘴脸。
九月的烈日把操场烤得发烫,终于等到解散指令时,玄承宇拖着沉重的军训胶鞋冲向阴凉的伤员区,“咣当”一声把汗湿的军训帽扣在翘着脚睡觉的孟驰脸上。
“干嘛啊?”孟驰惊醒坐起,盯着玄承宇的脸补了一刀:“这位非洲友人,你认错人了吧!”
“你他妈!”玄承宇咬牙切齿,抬脚就揣。
两人一路骂骂咧咧回到宿舍,推开门的一瞬间,空调的凉风裹挟着西瓜的甜香扑面而来。
吴恙正盘腿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半个冰镇西瓜,两人进来的时候正好狠挖了一勺,塞进嘴里冲含混不清地招呼:“回来了啊!”
林筠脖颈上还贴着纱布,机械地用勺子挖着西瓜,因为看书看得入迷,挖出的那块始终悬在西瓜上方,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
孟驰本可以忍受军训……呃,观训的黑暗,除非没见过吴恙和林筠在宿舍空调西瓜的嘴脸。
二人站在门口,嘴角快要撇到下巴上去了。
林筠因为脖子上的伤被学校特批可以在宿舍休息,玄承宇如今被宿舍空调风一吹,羡慕得有点失去理智,恨不得给自己脖子上也来上一刀。
“给你们也买了个,”林筠转头看到二人,用手在挡板后的桌角扒拉两下,拖过来一个西瓜,“一人一半,自己切。”
孟驰眼睛一亮,干脆利落地把西瓜抱进怀里:“筠哥一回头,帅死一头牛,筠哥二回头,哈雷彗星撞地球。”
“这是哪个年头的顺口溜了,你是小学生吗?”玄承宇翻了个白眼。
林筠此时刚好把书看完,将书合上递给玄承宇。
玄承宇瞬间变脸,眼睛一亮,如获至宝般将书贴在胸前:“我筠哥人帅话不多,帅得没话说!”
“你这夸得比我好得到哪里去?”孟驰学着玄承宇翻白眼,没有成功,抱着西瓜回了座位。
“哎我呢?”吴恙看热闹不嫌事大,嘴角噙着笑意:“怎么没人夸我?”
“有有有!”
孟驰突然不知道从哪整出个快板,“啪”地一声脆响:“山是山水是水,认识恙哥不后悔,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们恙哥就是好!嘿……就!是!好!”
“哦呦!”吴恙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还有这手艺,这快板借我也打打呗?”
林筠侧目:“这你也会?”
吴恙一把接过快板,手腕一抖,便在指间翻出个漂亮的花式,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实不相瞒,我手艺活儿都挺不错的。”
玄承宇顺口接道:“那你以后对象岂不是很□□......”
话一出口,宿舍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这破地儿也能开?”孟驰倒吸一口凉气,被西瓜呛得直咳嗽,“玄承宇啊玄承宇,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种人!”
“不是……我说错了。”玄承宇耳根瞬间涨得通红,“我是说他手巧......做手活……不是……做手工……”
越解释越乱,他干脆自暴自弃地闭了嘴。
吴恙笑得蔫儿坏,顺手敲起了快板:
“竹板这么一打呀,您可听明白
今儿不说三国红楼水浒传,
说这舌头,去把脑子卖,
舌头跑得快呀,真话溜出晒……”
“哥!哥!”玄承宇开始求饶,“您放过我。”
“说错话,别害臊
反正大伙都知道——”
“哥!”玄承宇这一声喊得惊天动地,真情实感,直接扑过来抱住吴恙的大腿,声泪俱下,“您老高抬贵手!”
他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突然话锋一转,“要不您换个人说?林筠就挺好!”
吴恙挑眉停了嘴,视线故意在宿舍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林筠身上。
林筠直接单脚站起来就往阳台跳:“我去洗澡了。”
“医生可说你这石膏碰不了水,要帮忙不?”
“不用,我自己会注意的。”
“我搓背的手艺活也挺好的,不比飞刀快板差,要试试不?”
“不要。”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吴恙摇了摇头,快板又开始拍了起来。
“林筠林筠真是强,骨折带伤还逞强,医嘱当作耳旁风……哎呦!”
林筠拿着拐杖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棍子,转身出了阳台门。
吴恙揉着被敲的地方,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懒洋洋地坐回椅子上,长腿一伸,随手又挖了勺西瓜塞进嘴里。
……
时光飞逝,转眼间,九月的骄阳已褪去炙热,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终于接近尾声。
操场上,方阵的脚步声不再凌乱,口号声整齐划一地回荡。
玄承宇站在队列中,黝黑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林筠腿上的石膏终于拆除,脸上和颈部的伤口都只还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他和吴恙、孟驰一起,站在操场边看玄承宇军训最后的汇报表演。
虽然找来找去也没看到玄承宇人到底在哪……
“我假期要回家,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孟驰问道。
“我应该不回去,”林筠想了想,目光停留在吴恙的侧脸:“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嗯……”吴恙转头,手指无意识盘着从腕上撸下来的古朴手串:“我可能有点私事要办。”
“需要一整个假期吗?”
“差不多吧。”
“好,”林筠点头,吴恙用私事来概括就说明不想多说,因此他也没再追问。
军训汇报表演接近尾声,随着最后一个方阵退场,为期一个月的军训正式落下帷幕,假期正式到来。
……
放假第一天,吴恙没怎么收拾行李,一大早就笑着和几人告了别。
林筠盯着自己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指尖在通讯录上徘徊了几次,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林筠?”电话那头,林卓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诧异,“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吧。”
“你每年这个时候是不是都要回一趟老家?”
“对啊,”林卓城的语气轻松了些,“今年更特殊,你小叔要结婚,我肯定得回去......”
他顿了一下,“但你问这个干嘛?”
林筠的目光扫过吴恙的空荡荡的床位,他其实早就猜到吴恙会去哪里。
“你老家是渝城金子山对吧。”
“别一直'你老家',”林卓城的声音依旧温和,“我老家不也是你的。”
林筠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吴恙送给他的手串。
“那就行,”他抬眼看向窗外。
“今年我和你一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