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震惊于"誉王或许才是真正目标"的同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谁?"我直起身,下意识摸向枕边的佩刀。小安和行舟也警觉起来。
"传话的,叶主事请苏侍卫过去一趟。"门外传来轻声回答。
"这个时辰?"顾行舟眉头紧皱,"她为什麽要去?"
我穿好外衣:"前次查案他有所耳闻,也许是想听听我的看法。"
"小心点,那只狐狸精明得很。"顾行舟语气沉沉,"记得,你没义务回答任何问题。"
"嗯。"我拿起佩刀跟着传话人离开。
穿过几道月光洒落的迴廊,我被带到了一间僻静的偏殿。这里灯火通明,茶香氤氲,一如日间,彷彿那场血案只是一场幻觉。
"来了?"叶小陌坐在案前,手边铺开一张人员行踪图,指尖轻敲着纸面,"坐吧。"
我抱拳行礼后坐在他对面。
"苏姑娘,"叶小陌语气轻快,像在谈论风月,"听说你观察力极佳,不知对今日之事,可有什麽独到见解?"
"大人谬赞,属下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垂眼避开他的目光。
"是吗?"他唇角微扬,"那麽,不妨替我解个小谜——今日的案子,若要完成,需要做几项准备?"
我思索片刻:"至少两项。一是提前在厅中亲卫们的午膳做手脚,二是在宴会厅的烛火或窗户处预设机关。"
"很好。"他眼中精光一闪,声音轻柔得像在褒奖孩童,"那麽,请告诉我,谁有机会做这两项准备?"
我缓缓道:"府中旧人都有可能,例如李总管、钱姑娘、周记事,甚至某些资深侍卫。"
"但提前在亲卫午膳中下药,需要接近膳房,"叶小陌指尖敲了敲桌面,"经我查证,今日午时,周瑾正在誉王书房整理文书,有多名内侍可作证。而我们一行人才刚抵达王府不久,无法接近膳房。"
他停顿片刻,轻笑道:"而有趣的是,能接近膳房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两人——李总管和钱姑娘。"
我心头一紧。钱采莲......那个为我盛饭的姑娘,那个还在为兄长忧伤的姑娘。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凶手,"我忍不住道,"也许是有人指使,或是有共谋。"
"正是如此。"叶小陌笑容依旧优雅,我却感到一阵寒意,"所以我需要你的协助。"
"我?"
"苏姑娘,你替王爷查案时,应该已经养成了一套观察的方法。"他拿起茶杯轻啜一口,"我希望你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这两个人——尤其是钱采莲姑娘。"
"为什麽特别提到她?"
"因为她有动机。"叶小陌将一张简短的卷宗推到我面前,"她的兄长钱文新,上月随季侍卫长出任务时遇难。你觉得,这会是她杀人的理由吗?"
我低头看着卷宗,上面简略记载了钱文新的死因:"山路崩塌,不幸罹难"。
"人死不能復生,就算季侍卫长有错,杀了他又有什麽用?"我抬头直视叶小陌,"不能单凭动机就断案。"
"当然。"叶小陌笑得更深了,"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若真是她,那手法也太老练了。一个厨娘,怎麽会有如此精准的杀人技巧?"
"也许......真有同谋。"
"正是如此。"叶小陌突然正色道,"这也是为何本官特地请你来。你是王府的新人,与各方势力交集不深,观察却敏锐。希望你能暗中查探,看看钱采莲究竟与席上何人亲近。"
他将一枚玉佩推到我面前,"持此物,可在三日内自由行动,不受禁足之限。但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大人,恕我直言,"我犹豫片刻,"这案子......是针对王爷的吧?"
"聪明。"叶小陌笑意更浓,"若我没猜错,季侍卫长并非预设的目标,真正的目标是——"
"誉王殿下。"我脱口而出,回想起那日宴席上的异常,"季侍卫长死后,眼睛死死盯着殿下的位置,像是在控诉。而且死亡的时机,恰好是您向殿下敬酒、他微微起身的一刻。"
"不错。"叶小陌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我敬酒时,刻意遮挡了王爷一侧,这才让刺客失了准头。季侍卫长,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李代桃僵......"我低声自语。
"没错。"叶小陌收起笑容,眼神阴冷,"所以查案要快,下一个目标,就是王爷本人了。"
我离开偏殿时,月光已被乌云遮蔽,四周一片黑暗。
持玉佩在手,我忽然觉得自己像走在刀尖上。左侧是叶小陌暗藏的算计,右侧是誉王的恩义与信任,我这小小侍卫,竟成了这场大戏中的一枚棋子。
翌日,我和叶小陌决定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询问李总管和钱采莲二人。
叶小陌的脚步极轻,像是一道风,穿过王府偏院的迴廊时连落叶都没惊动。他侧头看我一眼,笑道:"今日我们就从厨房开始罢,就照我们安排好的剧本演。"
"真的要我出马?"我忍不住低声问。
"你来问,她不会立刻拔汤杓打人。"叶小陌笑容不变,眼里却闪过一丝寒光,"我问,她可能连锅都砸了。"
我们抵达厨房时,钱采莲正蹲在灶旁骂人:"我不是说过胡椒不要炒太老吗?这味道都苦了你们闻不到吗!"
她转身见是我,原本锐利的语气微顿,眉梢微扬:"小苏,怎麽今天这麽清闲,跑厨房来了?"
我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钱姑娘,昨日午膳,季侍卫长吃过吗?"
钱采莲皱眉想了想:"我怎麽知道他吃了没?我只负责后厨备菜,上桌那块是外厅的活。"
叶小陌温声接话:"我们刚验过他的胃内容物,看起来,他似乎没吃下那份有问题的午餐。"
钱采莲翻锅的手没停,只是冷冷吐槽:"那不就更说明不是我?我又没拿汤杓敲死他。"
我装作半信半疑地说:"但以他的武艺,若没中毒......怎麽可能毫无防备地被斩首?"
钱采莲翻了个白眼:"你问我?他要是出事前还练过拳,难道不代表身体挺好?说不定是凶手比他还快......."
说完她丢下一句:"总之我那天没进厅,别想把锅甩给我。"
我和叶小陌对视一眼,轻轻点头——反应自然、情绪真实,没破绽。我心中的第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
叶小陌转身,语气不动声色:"我们走吧。还有一位,该请他谈谈。"
誉王府西侧的书房外站了几名监视的侍卫,李总管正在房内伏案批阅什麽,看见我们进门时,他只稍稍抬了抬眼皮。
"叶主事、苏姑娘。还有事?"
叶小陌开门见山:"案情有进展了。"
我接话,语气平静:"我们刚验了季侍卫长的胃,他腹中并无毒物反应,应该是没吃下那份有问题的午餐。"
李总管微一皱眉"......怎麽会?”
我立刻追问,语气转疑:"您说什麽?"
李总管忽而改口:"我的意思是......他若是没中毒,怎会让人靠得那麽近?"
叶小陌语气一缓:"是啊,这正是我们纳闷的地方。您怎麽知道——他当时『毫无警觉』?"
李总管一怔,眉眼沉下,似想辩解,却终究没开口。
叶小陌轻声一笑,像是无意中点了句:"毕竟能如此笃定死者当时状态的......往往不是推理,而是知情。"
我看着他,心跳逐渐加快。这一次,他不是说错话,而是说得太准了——
这世上会推理的人很多,但只有凶手,才会『记得那一刻他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