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紧,最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我焦虑不已,更担心誉王会责罚于我。
苏宁,不要慌,你替自己争取来了机会,如今都与真相这麽接近了!!!
我想起福尔摩斯第一集血字的研究(或是粉红色研究),什麽人可以随意进出官府,又不引起注意?什麽人既有官方身分,却有空闲观察目标的动向并作案?他的官职想必不会太高,或许可以从低阶官员查起,但是现在没时间一一盘查了。
我心想:第一名死者胡老闆很可能认识凶手,作为官家供酒,应该识得不少官员;但李侍郎不一定与凶手熟识,否则很容易遭察觉,再次印证了低阶官员这一点。然而这次的死者陈员外,恰好处于平民与权贵阶层间,或许可以从他的人际关係突破。
三案现场全然不同,死者背景也南辕北辙。
但......
我蹙起眉,脑中有个东西慢慢浮现。
三名死者一个在市井酒铺、一个在达官宅邸、一个死于富商仓库,案发地点无一重複,但现场处理都极为"配合"——凶手似乎知道验尸会怎麽验、官府会怎麽查。尤其是那出入名册,他似乎有机会窜改——他知道办案流程,甚至可能比我还熟。
我低声问道:"这三案的办案成员都一样吗?"
誉王点头:"都是容府丞亲自带队,调度不变。"
"书吏也是同一批?"
"嗯。"
我望向府丞身旁那群书吏,开口问道:"容大人,请问陈员外生前,是否与您的下属有所往来?"
府丞愣住,一时答不上来,而誉王却接道:"陵明城。"他沉声道。"我早该认出你。"
见书吏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又道,"或许我该称你现在的名字,林诚?"
刹那间,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人——正是稍早还在为我诵读卷宗的那名书吏。只见他面色愠怒,目光凌厉,下一瞬竟猛然朝誉王扑去!
"保护殿下!!!"誉王的侍卫们(除了我)全部同时拔刀。
林诚迅速被制服、压制带走,场面一阵骚动。
"殿下,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府丞脸色苍白,满面惊惧。
"林诚,本名陵明城,乃罪臣陵钰之子。陵家遭株连九族时,我将他救下,改名换姓安置于玥洛。后听得他在容府丞麾下谋得职位,深感安慰,未料他终究心结未解。李侍郎正是当年参与弹劾陵刺史的其中一人;而陈员外,当年陵家抄家时,陈家从官府那儿承接了部分细软。 "
"那胡掌柜???"刚第一个冲上来的小安忍不住插话,语气紧张。
誉王叹了口气:"这本王就不甚清楚。"
"禀殿下,胡掌柜我曾识得一二。"一旁一名书吏躬身道:"他的母亲当年正是陵府婢女,随陵家一同问斩,只留尚年幼的胡连川。或许林诚心中怨他投身官府、效命朝廷 ,故而诛之。"
闻言,有人唏嘘,有人扼腕,而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总算放松了些,彷彿整个人都在这场悬案落幕的一瞬,松弛下来。
这三桩命案,如今总算水落石出。
我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替自己喝采了一声。虽然过程一波三折,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管得太多,但如今看来,是我对了。
"这次......终于抓到真凶了。”我低声对身旁的小安说。
小安冲我咧嘴一笑:"苏宁你太厉害了!破了三件案子,以后玥洛城谁还敢小看我们?"
连平时面无表情的顾行舟,也对我露出赞许的笑容。
我唇角不自觉勾起,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一行人自府衙返程,重回驿馆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斜洒在屋簷与砖瓦之上,微风轻拂,街巷热气渐消,彷彿连空气都松了口气。
誉王虽未多言,却罕见地对我投以颔首,眼中浮现一丝欣赏之意。我忍不住挺了挺胸,感觉像个刚打完胜仗的将军。
只不过就在我收拾行李时,馀光瞥见案卷边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本书......书页上明明有书籤压痕与馀香......后来却不见了。我心头一凛,才想着要去询问,却听到有人喊我去交接马车事宜。
"唉,先处理眼前的吧。"我安慰自己,反正证物都封存好了,等日后有时间再查。
没想到这一念之差,会成为日后我追悔莫及的一刻。
翌日一早,我们终于启程返回王府。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王府,映入眼帘的不是传说中的金凋玉砌,而是一座宽阔庄严、气度沉稳的府邸。
朱红大门静静矗立,两侧灰牆高筑,门额上书『誉王府』三字。门前无喧天鼓乐,也无迎宾帘帐,只有两列佩剑侍卫整齐列队,与我在玥洛府所见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浮华,却让人不敢小觑。
府门打开的瞬间,内里一排迴廊错落有致,庭院中修竹扶疏,石径铺青,处处可见誉王的品格——节制、克己、深藏不露。
"这地方真的很难轻近耶。"我小声对小安说。
小安压着嗓音凑过来,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轻声说:"你以为呢?誉王殿下向来自律得要命。你以为王府要金光闪闪才算厉害?错了,人家是把整个『沉稳』两字刻进牆缝里去了。"
"那我问你,"我悄悄挪近,"到底为什麽会有夺嫡之争啊?"
小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去年太子病逝,本按律三个月内要立新储君,谁知道国师突然跳出来说皇上乃真龙天子,长命百岁,无需立储......"
"......什麽?"
"真的。就这麽拖下来了。"小安低声道:"你别跟别人说啊,现在外头都传陛下失心疯了。誉王殿下原本最有希望的,就这样......唉。"
他摇了摇头,看来对誉王颇为尊敬。
国师?我第一次听见这号人物,听起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了。
不对啊,我不应该先寻找回家的方法吗,都怪我之前不是顾着看帅哥、好奇自己的长相、就是积极的调查命案。什麽国师,什麽反派,管他呢。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要打倒国师,才能回去?冷、冷静,先回房,看看有没有纸笔,至少先搞清楚我现在是哪一章。
侍卫居所是一排灰瓦低屋,安静地立在东厢尽头,屋簷简朴,牆面光洁,门前只挂着一盏淡灯,无牌无号,却自有一股纪律森严的味道。每户门侧皆有剑架与水缸,外表虽不起眼,却给人一种『兵器藏于无形』的沉稳感。
推开木门的那一瞬间,我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不是我的房间。但所有人都说这是。
房间不大,摆设简单:三张木床、一张小桌、一个水缸,还有两隻几乎乾掉的草鞋。角落的架子上挂着三柄训练剑,其中一柄歪得像是要掉下来。
小安一进门就像鱼跃入水般往床上一躺:"啊~~本安大人在外奔波多日,终于重返龙床,不是,是狗窝。"
我站在门口,一时没动。
这个地方里的一切——灰尘、剑痕、旧书、半包没吃完的乾果,甚至床边那件摺得方方正正的外袍——全都指向同一件事:
这里,属于『苏宁』。
不是我,但又是我。
这具身体是新的,但世界却理所当然地替我准备好了一整套过去。没人怀疑,没人错愕,连小安都能轻松说出我"以前最爱把剑架挂歪"、"睡觉磨牙吵到整院"。
——这种感觉比穿越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