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
……
——“提姆。”
“看着我孩子！”
——“其实我早就知道……”
——“那本书的结局。”
“提姆！”
如梦初醒般，提姆一瞬间回到了现实。
只是耳边，女孩濒死的絮语还在耳边回荡，与男人的话语交织纠缠，停留在耳边。
就好像，他还停留在那地狱般的一幕。
血液，长裙，落下的香雪兰花瓣。
还有那个离开的黑色身影。
看见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看着亲人离去无能为力的孩子。
接下来的记忆开始模糊，很多事情就像刻入了骨髓，下意识的行动并未深入脑海。
但此时，他坐在医院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的养父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看起来十分担心他，见提姆终于有回应，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去休息吧。”
布鲁斯的手放在提姆的肩上，像是要以此传达一些力量。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已经很累了。”
而提姆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干涸的血迹，就好像还能感受到一丝温度般。
过了很久，就在布鲁斯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让我在这里吧。”
心口一下一下地开始发疼，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
伴随痛苦而诞生的，是悔恨是自我憎恶。
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她的身上，为什么自己偏偏又会在那一天……
如果自己迟来一步，是不是就要面对艾丽娅的尸体？
提姆不敢做这样的设想。
“我想陪着她。”
他抬头，看着手术室的灯光依旧亮起，里面的人生死未卜。
“……”
“好。”
布鲁斯显得有些无奈，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提姆的要求，他深知这个孩子的本性，看似温和好说话的外表下，实则比谁都要倔强。
就算是强硬地把人带走，恐怕他也会自己回到这里。
只是……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警员。
提姆是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游乐园当天的监控很奇怪，所有艾丽娅出现的视频都出现了问题，只有当时芭芭拉调查的那一部分仍旧完好无损。
但也仅仅只是部分完好，其余的都被人销毁了。
还有阿卡姆的越狱事件，看似是里面的疯子一时兴起，但谁又能保证这其中无人作梗？
一切都太过于巧合。
那么幕后之人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杀死那个女孩吗？
布鲁斯的眼睛看向手术室。
他知道里面那个孩子似乎与常人有所不同，可这些不同并未上升格外需要人注意的程度。
在这个外星人和异常生物遍地走的时代，人们对于各种奇异的存在具有很多的包容性，再加上艾丽娅之前也从未有过伤人的记录。
蝙蝠侠在漫长的岁月中，获得了很多东西。
家人，朋友，快乐……
他失去的太多，所以剩下的格外珍贵。
在这些剩下的珍贵之物中，他学会了放手与包容。
但同样，他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这种痛苦。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他们了如指掌。
为什么会是他呢？
又为什么会是自己？
——“你会后悔的。”
未来的他只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离开了。
布鲁斯和众人将位置留给了提姆。
在思绪终于回笼的时候，他的大脑才有力气去运转，在游乐园的画面正在脑海中一幕幕上演。
本应该怀疑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存在，是他人的伪装又或者是什么新的陷阱。
可是，在见面的第一眼提姆就确信。
那就是自己。
可是，如果是自己的话，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究竟未来发生了什么？才使得自己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回到现在去做这种事情？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闪过，提姆没有任何头绪。
但也同时，那算得上荒诞的一切忍不住让自己感到发笑，只是这样的笑意涌出咽喉，带来的只有苦涩。
不属于他的罪孽被强加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背着一座沉默哑然的山。
究竟要如何，才能面对这一切。
走廊内静悄悄的，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就在他以为这种沉默要伴随着他直到永远的时候。
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提姆下意识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是一位女性，对方乍一眼看上去就和艾丽娅十分相似。
这张脸他十分熟悉，早在调查艾丽娅的时候，身为母亲的夏洛特便也得到不少的关注。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次的见面，会以这种方式。
“她……”
女人像是急忙跑过来的模样，在手术室外大喘着气。
夏洛特本该是最熟悉这家医院的人，可是她来得很晚，在医院值班通宵的女人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又接到女儿入院的消息。
她看上去很疲惫，带着彻夜未眠的黑眼圈，身上的衣服也是未换下的白大褂。
那双灰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最终，像是做了莫大的抉择。
“我要带她走。”
很突然的，夏洛特这样说。
她像是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也并不在乎手术室中抢救的人是自己的孩子，夏洛特看上去十分冷静，表现得理所应当，就像是要带走一件物品。
一件全然属于自己的物品。
话音刚落，夏洛特不顾身边的提姆就走上前。
一瞬间，提姆就瞬间明白了夏洛特想要做什么。
——她要闯入正在手术的手术室。
——她要带走正在被抢救的艾丽娅。
这位在医院中工作了十多年的医生，此时违背了自己的多年的职业操守。
可是……
很奇怪，她的态度看上去十分奇怪，并非出自于厌恶与痛恨，反而更像是想要掩盖什么，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夏洛特也同样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痛恨艾丽娅的人，或许通过此时此刻，外面世界的人注意到艾丽娅身体的异常。
这难道不是自己能摆脱她的好时候吗？
可下意识地，她第一个想法便是想要带着艾丽娅离开。
就像是无数次的决择中，夏洛特会不停地带着她转校，却从未想到丢下她这个选项。
我真是疯了。
是啊，我早就疯了。
没有办法全然将那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办法全然接受作为不是人类的她。
只是日复一日掩耳盗铃，给对方灌输着要成为一个人类这样的想法。
就好像这样下去，她的女儿就能回来，一切就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在漫长的岁月中，夏洛特也早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只是现在，作为一个母亲。
她要带自己的孩子离开。
“等一下女士。”
同样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青年见她直直走上前，便连忙想要阻拦。
在来的路上，夏洛特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艾丽娅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就是因为眼前的人。
但现在有更重要事情，所以夏洛特并不打算管他。
“不，请等等！”
见夏洛特绕过他继续走向手术室，她似乎下定决心一定要打断这场手术。
提姆拦住对方，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身后手术室的大门便传来了一声闷响。
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与夏洛特十分熟悉，刚一走出来就发现了正在僵持的二人。
“伊顿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里面的女孩……”夏洛特急忙走上前，“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猝不及防被抓住，他从未见过在医院中雷厉风行会如此失态，但还是结结巴巴的张嘴。
“里面的女孩？她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只不过受伤太重，估计要在医院观察很长一段时间。”
很平常的话术，就好像里面躺着的人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医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夏洛特一瞬间产生的差异，他继续说下去。
“还好送诊及时，再加上第一时间就有人帮忙止血，这才不至于让那个女孩失血过多……不过那样的伤口，现在这样已经算是万幸。”
说着，医生身后的手术室再次打开，几位医护人员推着艾丽娅出来，他们要将她送到观察室。
“接下来还要观察很长一段时间……”
夏洛特松开医生的手，连忙来到病床前。
那个相伴无数日夜的人正躺在床单中，虚弱而又苍白，像是要和纯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了似的。
她从未见过艾丽娅有过如此的场景。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怎样对待艾丽娅。
伤口也好，苦痛也罢，都无法在她的身上留下长久的痕迹。
见到这一幕，她本应是开心的，开心对方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
也同样作为一个普通人而死。
可这一幕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恐慌。
为什么她会如此痛苦。
“艾丽娅……”
夏洛特忍不住呼喊她的名字，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十多年前，勉强拥有着人类孩童模样的艾丽娅缓慢走向夏洛特。
她的身后，鲜血与黑色的液体交织，地面上繁复而规律的花纹形成了夏洛特看不懂的模样。
死去的男人瞪大了双眼，满脸不敢置信。
“妈妈……”
怪物拥有着和女儿同样的外表，除了那双眼睛，那双浓郁地紫色双眼，像是旋涡一般要将人吸引进去。
“妈妈。”
“……”
“我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我在。”
多年前的夏洛特抱紧了那个孩子，就像是抱紧了自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