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玉怕吵到陈送,晚上是在宋卿家睡的,第二天早上卡着陈送起床的时间点回家。
进门的时候陈送正好在洗脸刷牙,听见声音从卫生间探出头,嘴里还含着牙膏沫,说话声音含含糊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怀玉换了鞋进屋:“回来换个衣服洗洗澡,一会儿做点早饭给宋卿送过去。”
陈送低头漱口,间隙中问一句:“她没事儿吧。”
算没事儿吧,除了受了情伤之外。
“没事儿,应酬喝多了。”宋怀玉没跟陈送细说,她不知道宋卿是怎么打算的,开衣柜找衣服的途中顺便感慨了一下宋卿也算遇见报应了。
宋怀玉开始做早餐的时候陈送正好出门,陈送早上不习惯吃太多,抓起钥匙走的时候嘴里叼了片面包,临走前跟宋怀玉道别:“姐姐我走了!拜拜!”
宋怀玉正从冰箱里拿鸡蛋,顺嘴叮嘱她:“注意安全。”
煎鸡蛋不需要什么厨艺,热锅热油打进去,蛋白蛋黄颜色分明,油锅里滋啦滋啦地响,宋怀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她小的时候被油烫过。
宋怀玉昨天晚上也没睡好,辗转反侧间宋卿和林鸿尔的种种在她眼前轮番播放,另一边还得听着宋卿的动静,她酒品一般,怕她半夜起来又难受。
鸡蛋的边角逐渐变成金黄色,宋怀玉给鸡蛋翻了个面。
宋怀玉很难否认她其实并不懂爱情。
爱情在各种文艺作品中似乎都被男女垄断,宋怀玉回想起曾经被齐颂拉着去看过的文艺片,潮湿的地下室,两个人对视又错开,手里的香烟焚烧殆尽,导演费尽心思想展示出两个人之间涌动的情感和爱欲,宋怀玉却只担心落下的烟灰会不会点燃床单以致引发火灾。
电影结束后齐颂问她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宋怀玉犹豫片刻说她觉得这两个人很莫名其妙,爱得莫名其妙恨得也莫名其妙,另外十八禁的场面拍得太刻意了,为什么女演员露出隐约的曲线和湿润的眼睛,男演员只用一个剪影,虽然她对男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觉得非常丑陋,但是凝视也要做到平等。
齐颂哈哈大笑,像盛开的向日葵,然后说因为这是男导演拍的。
后来那部片子在某评分网站上荣获不及格的分数,宋怀玉觉得它罪有应得,导演也是。
鸡蛋好了。宋怀玉把鸡蛋夹出来,开始切黄瓜和火腿,她闻见黄瓜的清香。
如今想来,比起电影里起伏的身体和刻意营造的阴暗,她所看见的宋卿和林鸿尔在一起的笑容和昨天她湿润的眼眶反而更能代表爱情。
面包,黄瓜,火腿,鸡蛋,第二层面包依次叠加,宋怀玉对半切开,然后用保鲜膜包好。
她叹气。她只希望宋卿的感情之路能一片坦途,虽然这大概率不可能了。
好吧,宋卿总是这样勇于挑战。就像她高中时从理科实验班一意孤行地转去学艺术,就像她大三就敢挨个找人拉赞助开工作室。宋赢在吃饭的时候说,她天生就是吃苦的命。
宋怀玉带着三明治到宋卿家里的时候,她已经醒了,顶着憔悴的脸和乱七八糟的头发躺在床上发呆,刚刚打开手机就看见林鸿尔发的消息,心虚和心慌交替之下干脆今天也给自己放了假。
“起来吧,我带了点饭,吃了饭我还得去上班。”宋怀玉敲了敲她的房门,宋卿不得已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宋卿随便洗了把脸,拿皮筋绑了一下头发就坐在桌子前准备吃饭,宋怀玉又从冰箱里翻出来两盒酸奶递给她一盒,宋卿没精打采地道谢。
“鸿尔昨天半夜给我发消息说她今天不来了,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宋卿嚼了又嚼,吞下嘴里的食物之后难得地感受到不安全感,“她万一一生气直接辞职不干了怎么办?”
宋怀玉挠了挠头:“应该不会的,鸿尔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宋卿忍不住在心里仰天长啸,昨天她也是喝多了酒壮怂人胆,只记得亲完当时林鸿尔脸就黑了,之后她又去卫生间大吐特吐,出来就听见林鸿尔给宋怀玉打电话来接她,真是要完蛋了。
宋怀玉吃完饭把包三明治的保鲜膜扔进垃圾桶,起身去卫生间漱口,出来准备拎包去上班:“你要是不上班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顺便冷静一下,我先走了。”
宋卿靠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有气无力地摆手跟她告别:“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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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发情书的男生没直接找褚琮之,而是趁着褚琮之出去的课间来找了凌湛。
凌湛当时刚给褚琮之让了位置让她出去打水,坐下来就准备睡觉,上午的课是数学和物理连堂,不止凌湛,陈送也准备趴下补觉。
“不好意思同学,打扰一下,”情书男带着方框眼镜上来搭话,对上凌湛莫名其妙的眼睛,顺势在贺泱泱的座位上坐下来,“我有个小事来问问你能不能帮忙。”
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个人的陈送自然没法好好睡觉,她坐直身体之后皱眉,对上凌湛的视线,两个人都看出来对方眼神里的微妙的不爽和莫名其妙。
凌湛靠在椅背上,没笑,锋利的眉眼让她的不好惹昭然若揭,她扬了扬下巴,“你说。”
情书男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眼镜:“咱们能换个位置吗?我的座位在中间。”他抬手指了指中间的座位。
陈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是为了褚琮之来的,未免也太不要脸了点。
“换不了,”凌湛拒绝得干脆,情书男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他还想说什么,凌湛打断他开口:“我说了,换不了。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别人要回来了,你占了她的位置。”凌湛扬了扬下巴,刚上完厕所的贺泱泱捏着一包纸巾从前门进来。
情书男慢吞吞地站起来让位置,视线顺势转到陈送身上,陈送立马转正身体跟贺泱泱打了个招呼,拒绝的态度也不言而喻。
贺泱泱回来之后抽了湿纸巾擦座位,一边擦一边问:“他过来干嘛?”
陈送撇嘴:“还能干嘛,过来找凌湛换座位,他也就是看琮之平时不声不响的,以为琮之好追啊,跟神经病一样。”她很难不把情书男跟孤儿院里的那些男孩们联系在一起,她看见他的眼睛,那是一种一种令人厌恶的势在必得的自大而又愚蠢的眼神。
褚琮之很快打水回来,听陈送添油加醋地讲完那个男生过来的事情,“啊?凌湛你可别走啊,我不要跟他做同桌。”
陈送莫名感觉褚琮之这话一出,凌湛的眼神莫名其妙亮了一下,她甚至挑唇轻笑,跟刚刚面对那个男生的样子大相径庭,“我跟他说了不换的。”
陈送一瞬间感觉自己明白了为什么褚琮之会鬼迷心窍地提出要带凌湛一起上学,也明白为什么褚琮之说凌湛像一条小狗——可能是只对褚琮之展示的特殊形态。
无论怎样,陈送最起码确认了一件事,她们之前一定认识。
第三节课是戚燕的课,戚燕教语文,陈送最讨厌她一片笑面虎的样子,平常上课也总是绵里带针,话里话外地说教平时总是违纪的几个人,凌湛算一个,陈送和贺泱泱各算半个,褚琮之不算,她是戚燕喜欢的好学生那部分。
这节课要讲的课文是《氓》,女子从满心欢喜地待嫁再到被家暴后的无奈哭诉,字字泣血。
趁着戚燕转头的间隙,贺泱泱靠近陈送:“咱们学校门口的便利店阿姨的闺女跟我隔壁班,她家跟我家在一个镇,她爸平常就好喝酒,喝多了还打人,拦都拦不住。”
现在住宿的人还少,往往是两个班的县里的人凑一个寝室,贺泱泱说的那个女孩她似乎记得,之前来找贺泱泱借过东西,一个留着短发的瘦小的女孩。
陈送想起那天去买关东煮的时候看见的阿姨袖口下隐藏着的膏药边缘。
“她妈妈没想过离婚吗?”陈送问。
“离不了,小地方你也知道,男的也会装,清醒了就下跪说下次再也不敢了,其实都是装的,”贺泱泱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不过现在好点了,她妈妈在市里有工作,她爸也不咋来,母女俩平常放假也不回家。”
“贺泱泱,陈送,你俩再聊就站后边听!”戚燕的粉笔头跟凌厉的白眼一块飞过来,贺泱泱缩了缩脖子赶紧闭嘴。
陈送忍不住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