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鸣赶在秦飞扬靠近之前,将口中的疗伤丹药咽了下去。
左手的断骨在药力的作用下缓慢痊愈,疼的她眼角直抽抽。
秦飞扬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分说地拽住她翻书的右手。
梧鸣试图挣脱,可秦飞扬拽的实在太紧了。
她用语气表达不满:“肚子饿了,吃点辟谷丹都不准?”
秦飞扬没有回应,依旧沉着脸,将指腹探向她手腕的脉搏。
两人的动作僵持着,片刻后,秦飞扬似乎得到了令他十分不解的答案,他深吸一口气,锐利的目光扫向梧鸣:“你……”
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方才做了什么,为何我察觉不到你身上的生气?”
他还有其它疑问。
你是不是被“老大”威胁了?
那些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你的神识……状况会如此糟糕?
但就算问了,依梧鸣先前的表现,她也不一定会老实回答。
梧鸣脑中思绪飞快运转,终于想明白了为何秦飞扬会有如此异常的举动。
五感幻掩阵的效果实在太好,像层密不透风的盔甲,不仅遮掩住了她的妖气,甚至将她的生气都给掩盖的严严实实。
秦飞扬以为她死了。
那他刚才的表现,是被吓到了?
思及此处,梧鸣扯了扯嘴角,强压下笑意。
见梧鸣没有回应,秦飞扬也不闲着,直接探手将她藏在斗篷下的左手给拽了出来。
崔海平的疗伤丹药效果并不是很好。
虽然梧鸣左手五指断裂的骨头已愈合的七七八八,但关节的异常肿胀,可怖的淤青,指尖的血迹,还是刺痛了秦飞扬的双眼。
他很快便明白梧鸣刚才做了什么。
这个对阵法一窍不通的小姑娘在强行掐诀设阵。
设阵的成果再明显不过,她掩盖自己的生气,或许是为了逃跑,或许是为了其他目的,其中细节秦飞扬现在无暇思考。
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他的心头。
他想不明白,梧鸣的“老大”到底用什么手段才能控制一位如此年幼的小姑娘,让她为了实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这样灭绝人性的家伙设下屏障,到底想对永定城做什么!
梧鸣眼见秦飞扬身边的气场越来越压抑,平时总是带笑的脸再也找不到一丝笑意,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她正了正神色,方才想好的辩解被悉数吞入肚中。
突然,秦飞扬掌中一闪,一枚青绿色的丹药现于他掌心,借着一股力飞射向梧鸣口中。
梧鸣大骇,这家伙终于端不住正道弟子的架子,要给她下毒了吗!
可那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清流没入身体消失不见。
她只来得及扒拉嗓子大喊:“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飞扬松开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只是带上了一丝正经和严肃:“只是疗伤的丹药,你无需担心。”
不知为何,梧鸣听出了一丝丝怜悯的语气。
这家伙,绝对又脑补误会了什么。
不过,他刚才给的是什么品级的丹药?效果真是惊人!
左手的疼痛感彻底消失,梧鸣举起手瞧了瞧,除了干涸的血迹,再也找不到任何受伤的痕迹。
五感幻掩阵已经在遮掩气息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效果,至少她现在可以放心,不用担心血液散发的气息是否会引得他人注意。
“谢谢。”梧鸣揉了揉左手,抬头看向他,等待即将到来的提问。
比如,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你的老大让你做的吗?
这些问题已经成了秦飞扬口中的常客,听的梧鸣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虽然她一次都没答上来过,但秦飞扬仍然孜孜不倦地寻求着答案。
然而这次秦飞扬并没有提问。
秦飞扬唤出腰侧的墨绿色灵剑,指节轻轻叩击在剑身上,发出一声脆响:“我先送你回佳味客栈休息。等那块龙骨木的灵性被彻底提炼完毕,我们再继续向下探索。在此期间,我会让胖葫芦看着你。我的神识已经烙在了你的身上,不要想着逃跑。”
梧鸣愣住了,她没听错吗?
这个曾经决定将嫌疑人拴在十丈内一个月的家伙,这个曾经让异性嫌疑人在门外自行方便的家伙,居然对嫌疑人有了一丝人性的关怀。
她又干巴巴道了句谢谢,恍恍惚惚走出城主府后,便被秦飞扬御剑带着飞向空中。
起初,秦飞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扛着她,而是护着她自行站立于剑身之上。
然而梧鸣又开始晕剑了,她干呕着胆汁吐的昏头转向,眼看就要跌落,最后还是被秦飞扬一把抓住扛在了肩上。
子时已过,永定城只亮着星星几盏灯火。
三个月没有寻到一丝出城的线索,城内的诸多修士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了。
同样的,他们仿佛也与外界的斗争、修炼的压力彻底隔绝了。
在这么一个星光闪烁的寂静夜晚,没有多少人在打坐修炼,大多数修士正像凡人一样打着呼噜睡觉。
佳味客栈三楼,秦飞扬轻易便寻到了胖葫芦的屋子,从窗口飘然入内。
胖葫芦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才一个激灵醒了神。
紧接着胖葫芦便察觉到真君大人的客人有些不太对劲,他居然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生气了,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胖葫芦略一收拾,连忙上前朝秦飞扬行礼。
两人的谈话被秦飞扬设下的阵法隔绝,梧鸣并不清楚秦飞扬对胖葫芦说了什么。
片刻后,秦飞扬便径直离开了,在跃出窗口时,还微不可察地望了梧鸣一眼。
胖葫芦挠了挠头,一脸憨笑地抱拳行礼,语气十分客气:“梧道友好,我叫胖葫芦。真君大人都交代了,接下来这段时间要我好好护着你养伤。这是我的通灵玉牌,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唤我就行。我先带你去找蓝婶拿房间钥匙。”
胖葫芦递上一枚小小的玉牌,上面闪烁着他留下的一缕气息。
这便是注入灵力即可传音的通灵玉牌了。
他引着梧鸣下到佳味客栈一楼,朝守在柜台后的蓝婶走去。
蓝婶原本有些愣神,远远瞧见梧鸣的身影便突地眼睛一亮,她仓促起身,撞倒了柜台上摆放的零碎,顾不得收拾,和初见时一样,自来熟地走上前握住了梧鸣的双手。
蓝婶半白的头发依旧梳的一丝不苟,水蓝色的短褂整洁又干净。她的手掌宽厚粗糙,但十分温暖。
梧鸣还是无法适应这种亲密接触,又一次僵在了原地。
蓝婶一眼便看见了梧鸣指缝间的血迹,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只化作一句:“回来就好。”
她从口袋掏出一个眼熟的布袋塞入梧鸣掌心,又用双手捂上梧鸣的手指将布袋包的严严实实。
这是梧鸣先前丢入佳味客栈的布袋,里面有着客房的钥匙和二十灵石的餐费,一点也没少。
钥匙隔着布袋,透出一丝温暖的温度,在梧鸣掌中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蓝婶深邃柔和的眼睛笑的弯弯的,她轻轻拍了拍梧鸣的手背:“四楼十八号房,给你留着呢。”
“嗯,谢谢。”梧鸣干巴地应道,赶紧收回了双手。
虽然蓝婶对其它客人也十分热情,可梧鸣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一丝丝不同。这种细微的不同,让梧鸣非常难以适应。
似乎是察觉到了梧鸣的抗拒,蓝婶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收敛了些许笑容,语气恢复如常:“四楼十八号房,姑娘先上去歇着吧。热水稍后给你备好。”
胖葫芦在一旁看的有些酸溜溜地,他打趣道:“蓝婶,你可从没让咱住过四楼十八号房。当初黄皮子要出十倍灵石,你也没让他踏进去过。”
蓝婶嘴上没好气,脸上却带笑:“专门给姑娘家准备的屋子能让你们这些泥鳅进去吗?去去去,都多晚了,还不快去休息,明早还得帮我扫院子呢,要是起不来,可别怪婶子没给你留早餐。”
胖葫芦一个灵活的飞跃便跳到了二楼的阶梯上,他探出脑袋,语气故作求饶:“哎呦,我的好蓝婶,早餐是一定得给我留的,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是吧?还是两份红烧兽肉,谢谢蓝婶嘞!”
蓝婶笑出了声:“就你嘴贫!明早记得叫沙沙和黄皮子他们一同起来,等忙完清扫,有空大家一起包饺子。”
“好嘞!”胖葫芦轻声应道,几下便蹿没了影儿。
一楼大厅顿时只剩下梧鸣和蓝婶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梧鸣对蓝婶轻轻颔首示意,赶紧上楼去找四楼十八号房。
这间屋子在四楼的最里边,占了走廊尽头最大的空间。
“咔!”
钥匙穿入锁孔,门锁坠于掌中,梧鸣踏入了这间给姑娘家准备的屋子。
屋内陈设温馨简单,并不像是长年空缺无人居住,被收拾的一尘不染。
窗幔、床帘、被褥、枕头都有些轻微的褪色,就像蓝婶身上那件被洗的有些发白的水蓝色短褂,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和蓝婶身上的味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