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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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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过后,热气不减,天地像被一层厚实的帘幕罩住,风不动,蝉不鸣,连墙角那枝早开的榴花都蔫蔫地垂着头。夏末的京城,正陷入一年中最沉闷的几日。

应如是静静坐在廊下。

她手中摊着一封写满细字的纸页,墨迹沉稳,纸边极薄,字与字之间隔着绵密却不带情绪的气息。那是沈彦三年所查所得——户部账册、赣南盐路、顾氏旧部、三皇子督护令……线未明,但已隐隐成势。

她低头看着它。

心中却不在这上面。

——两日前,沈行之发烧。

她在榻前守了一夜,看着他在迷糊与虚弱之间反复挣扎,连咽口水都带着呛音,额上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芷香多次劝她歇一歇,她始终没有离开一步。

第二日清晨,他终于退了烧。

可她清楚,那并非转危为安,只是命不肯断时的一次回光。那夜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你、去……去……”

她当时没有应,只是握着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擦汗。但这一句,已在她心底留痕。

今日,她决定去。

不是求太医,不是托内侍,也不是替谁请安。

她要去宫中,见皇帝。

——以沈家残卷为据,以谢皇后外甥女、皇封郡主的身份,请求天子再看一眼这些年逐渐湮灭的案底,再听一回那些被活活埋掉的冤。

不是因为证据已足。

而是因为再不去,就再没机会。

*

未时末,她命芷香取来宫中所用正式郡主常服,一袭月牙青锦衣,披一层薄纱罩衫,发髻不饰珠翠,只用乌金簪稳稳挽起。

她不声张,不惊动太傅府中任何人,只携芷香一人,由侧门上车,绕行京内偏道,直赴南门。

应如是虽为谢皇后外甥女,又得封郡主,平日多半出入从容,鲜少动用这份身份。可她心知——今日所走,非是医女之途,而是宫廷之门,一步错,便是局中人。

天光渐沉。

车外没有风,只有沉甸甸的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到了宫门前,她下车整衣,袖中佩玉微响,木匣由芷香捧在身侧。她未作多言,只抬脚登上宫门前三阶,面色沉静如水。

守门金卫识得她,未曾多问,只低头肃立。

值守内侍匆匆迎出,虽未立即放行,却也不敢怠慢:“郡主恕罪,陛下近来卧病,圣前规矩紧了些……请郡主稍候片刻,小人即刻通传。”

应如是微微颔首,未显怒意。

她知这一步不能急。

只道:“劳烦。”

说罢,立于台阶之下,不再言语。

日光从西墙斜下,照在她裙角,将那月牙青衬出一抹灰白光泽。她并未撑伞,额角汗微沁,背却挺得笔直,手指搭在衣侧,连一次拂汗的动作都没有。

芷香低声:“姑娘,您先歇一歇?”

她摇头。

“太热了。”

她淡淡道:“宫里也热。”

说的是天气,亦是局势。

*

那名内侍走得快,回得更快。

“启禀郡主——”他面露难色,“陛下今日确实病势沉重,已服药安睡,太医交代不得扰动。圣意难违,还请郡主……明日再来?”

这话说得礼貌,却也将门轻轻关上了。

应如是望着他,道:“我只求在外偏殿稍候,若陛下醒来,再传一言即可。”

他斟酌一瞬:“……小人这便请示。”

*

天色越发沉了。

风依旧不动,连不远处宫墙内的水杉叶子都纹丝未摇。空气稠得像一碗凉汤,将人困在其中,汗流不出,气息不畅。

应如是静静站在原地,望着那扇仍紧闭的宫门。

不恳求,不质问,不自怜。

她只是等。

因为她知道——再等一刻,可能就没有下一个秋天可等。

她要在这个夏天,把话说出去。

哪怕这一句话,皇帝未必听得进,她也要说。

*

应如是立于宫门前时,天色已沉如浓墨。

她静静等了约莫一炷香,掌灯宫人终于来请:“郡主,德妃娘娘有请。”

她神色不动,只向芷香略使一眼色。

这一刻,她便明白了。

——皇帝未见她,反倒是德妃亲自传唤。

*

长乐宫。

顾家之女当年随圣上入宫时不过十四岁,如今已贵为德妃二十载。谢皇后在时,她始终安静守位,不争不抢,待谢皇后亡故,圣心浮动,三皇子得宠,她才步步收拢旧权,悄无声息间站到了风口浪尖。

而她的宫殿,也如她本人一般:安静、素净、没有破绽。

应如是步入殿中时,掌灯人已将各处灯火点起,屋内香气极淡,似有若无,细闻之下才发觉是一种调过的熏龙脑,带着极低的凉意,能令人慢慢平静心绪,却并非令人松懈,而是恰好让人防御全失。

她低头向殿上人行礼:“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今日着浅色宫裙,头发收束极紧,面上并无脂粉,神情看起来端肃温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审视。她坐在锦缎软垫上,身后一整面描金落地屏风,风一吹,隐隐有回声。

她微笑着,语气极亲切:“如是来了,这许多年了,你终于肯来宫里坐坐。”

这语气像一位长辈,也像谢皇后不在后对晚辈的延续关照,外人听来只会觉德妃慈和待人,毫无恶意。

应如是温和还礼:“臣女久居府中,确实少入宫闱,今日贸然打扰,还请娘娘见谅。”

德妃笑着点点头:“无妨。你既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是先皇后亲眷,来一趟宫中,自然是应当的。只不知,今日这入宫,是为求医问疾,还是……另有要事?”

话锋极轻,却试探分明。

应如是面不改色,只道:“前些日子听闻圣上偶感风寒,臣女忧心,便想入宫奉一帖药案,不巧又碰上三日前沈郎君偶感风热,臣女日夜照料,今日方才抽得空来。”

“至于见驾之事,不过是情急之念,臣女原也知规矩,若圣上安歇,自不敢叨扰。”

她说得极得体,一字不虚,却字字避实击虚,把“心急入宫”“求见圣上”的缘由全盖在“沈郎君病重”与“谢皇后旧恩”之下,任你如何解读都合情合理,但又一句正题都未提。

德妃目光微敛,手指轻轻拨了拨腕上珠链。

她当然不信。

应如是今日突然入宫,是想做什么,她心知肚明。

她也知道,沈家旧案如今正有人试图翻起,太子刚废,三皇子正当上势,若这时候有人试图将沈家的冤重新拎上来,无论真假,哪怕是模糊的疑点,也可能引起圣上反复迟疑。

她今日之意,便是拦这一步。

但她也明白,眼前这个女子,不是轻易能被吓住的。

?

“沈郎君近来可好?”德妃开口,仿佛随意问道。

应如是含笑答道:“病情偶有反复,已退烧,精神略疲,尚能稳住。”

“他如今年纪轻轻,便得了如此怪病,可惜了。”德妃叹息一声,“皇上有时提起旧日宗室子弟,也念到他……当年也是天之骄子……只是……他若身体还康健……”

应如是一瞬不动声色,只道:“他不愿为官。”

德妃似不意外,忽又转道:“听说你与他走得很近——你若念旧,日后在朝中稍作斡旋,或许还能替他留些余地。”

她语气温婉,句句含情,却步步诱引,仿佛是在说“若你愿妥协,我便给你些筹码”。

应如是静静看着她。

良久,她才轻声道:“娘娘说笑了。臣女不过一介医者,何来斡旋之力?”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德妃终于敛起笑意,缓缓起身,背着光,一步步向她走来,裙裾拖地无声。

她走近,垂眸看她,语气仍轻,却低了一分:

“如是,你如今是郡主,又是太傅之女,谢皇后又将你视若己出——你若愿安安分分,宫里自有你的立足之地。可你若想走错一步,哪怕只是情急一念,也容易踏错。”

“宫中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这话说得不重,却冷得像薄雪。

应如是望着她,语气不急不缓:

“臣女知宫中不讲道理,但谢皇后教臣女讲理。谢皇后在时,宫里也不讲道理,可她替陛下,替皇室,留住过几分分寸。”

“她走后,臣女也还记得这一点。”

这当然是瞎掰,她和谢皇后只有几面之缘,何来记得曾经那些事呢。

德妃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一笑。

“你比谢姐姐还难缠。”

她语气仍是温和,转身回坐,手指轻抚裙侧,道:“既如此,你便在这宫中歇一夜吧。圣上今日确实未醒,你若执意求见,也须明日。”

话中不容拒绝。

应如是垂眸:“谨遵娘娘安排。”

她知道,今晚她被暂时留在了这座宫里——被拦下了。

不是被软禁,却也绝无可能再去求见圣上。

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保住手中这封证据,不泄一字。

哪怕这一夜,再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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