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眨眨眼,手指从删除键上移开,江渐满也松开了他的手。
“洗一下手。”江渐满对他说。
“哦。”李冉呆呆地去冲水,“你,要我大学的照片干什么?”
这次换江渐满沉默了。
他足足刷干净了两个碗,才低声开口:“想看。”
水流声甚至险些盖过他的声音。
李冉不解,“有什么好看的?”
他上大学的时候还很中二,连发型都有点非主流。
江渐满弯腰将碗筷放进橱柜里,回过身,逼仄的空间将他与李冉逼近。
李冉没想到江渐满会突然回身,距离一下被拉近,好像他轻轻动一下就会蹭过江渐满的鼻尖。
逃避应该是人的本能,但此刻他竟然无法挪动身子,就那么定在了那里。
呼吸交错间,江渐满回答了他的问题,“没看过,不行吗?”
李冉紧张到咽了下口水,憋出一个字,“……行。”
“嗯。”
随后,江渐满绕开他,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边坐下。
李冉觉得自己像终于找到水的鱼,接连深呼吸了几口气。
好热。
“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了吗?”江渐满问他。
“哦,哦……”李冉手脚并用地走过去,把手机给江渐满放到桌上,一时间显得很忙。
“那你,要完照片,就,就少跟她联系。”
江渐满抬眼看他,“你对她印象不好?”
李冉靠在墙边,低头扣手,“就,也许有点吧,她…她不是那种会认真谈感情的人。”
“你们怎么分手的?”
“……毕业的时候,因为我要做音乐,她就提了。”
江渐满微微皱眉,“她不是喜欢你唱歌吗?”
“可能,是喜欢上大学时唱歌的我。”李冉说了句很饶的话,“不是喜欢我唱歌。”
但是江渐满听懂了。
李冉自嘲似的笑了下,“不过我也习惯了,不只是她,我爸妈也不喜欢。”
“……”
李冉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木吉他上,一瞬间勾起很多回忆。他走过去拿起吉他,坐到沙发上,随意拨弄了两下琴弦。
他抬头朝江渐满笑,“小时候,我爸嫌我练琴唱歌吵,和我妈离婚了。”
“我知道是他出轨了才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我妈也知道。”他抿抿唇,接着说下去,“但我妈不接受,砸了我的吉他,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在家里练琴了,连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怕她嫌我吵。”
李冉感到泪水就在他眼眶里打转,他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硬生生将眼泪忍了回去。
“没关系。”他抱着吉他,眼睛水润却坚定,“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我,我也会继续做音乐的。”
“李冉。”江渐满叫他名字,语气温柔。
“嗯?”
“能给我唱首歌吗?”
李冉愣了下,“可以啊,你想听什么?”
“都行。”江渐满想了想问他,“我去找你拿钥匙那天,你在台上唱了什么?”
李冉仔细回忆了下,说,“泪桥。”
“就唱这个吧。”
李冉略有困惑,“你那天……没听到吗?”
江渐满低头笑了笑,起身朝他走过去,“没有,那里很吵,我听不见。”
“我以为——”
李冉以为就算酒吧里很吵,但乐器声和人声够大,江渐满是能听见的。
“那你那时候还说我唱歌好听?”李冉突然发现问题。
“嗯,骗了你。”江渐满在他身旁坐下,低声道,“对不起。”
“所以,能再唱一遍给我吗?”
江渐满望着他眼睛说话,叫他根本没法拒绝。
“……好。”
李冉将手搭在琴弦上,不知道这会儿怎么会手抖,他攥了攥指尖,才开始按弦。
不大的屋子里充斥起琴声,也安静得只剩下琴声,和李冉的歌声。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
厌倦,我的亏欠,代替你所爱的人,
这个时候,我心落花一样飘落下来,
顿时,我的视线,失去了色彩,
知道你也一样不善于表白
……”
江渐满呼吸微颤,仿佛他就是李冉手中的琴弦,与他同频震动。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听清李冉的歌声。一字一句,从未有过的清晰,落进他耳朵里。
也许李冉自己不知道,可在江渐满看来,李冉唱歌时身上闪着追求理想的光,坚定而执着。
一种被称为“自我”的东西,是江渐满从未有过的。
“就像站在烈日骄阳大桥上,
眼泪狂奔滴落在我的脸庞。”
李冉唱完最后一句,琴弦震动的余音还在回响。
他安静半晌,朝江渐满看去。
“好听吗?”
江渐满郑重地回答他,“好听。”
“李冉,我喜欢你唱歌。”
“……”
江渐满看着他,“你一点也不吵。”
李冉目光在江渐满眼中流转。
他第一次为江渐满听损而感到庆幸,不然,江渐满现在就要听到他的心跳声了。
第二天,江渐满又早早出门上课去了。李冉见到的依然是桌上的一张纸条:吃药,你昨天咳嗽严重了。
李冉甚至能脑补出来江渐满说这话时的严肃语气。
他笑了笑,把便利贴从桌上撕下来粘到一旁的墙壁上,他倒要看看江渐满能给他留多少张字条。
今天他的工作相对轻松,喜玖调休,只有上午一场活动和晚上的排练。今晚陈凯会来看排练,顺利的话,明晚他们就会恢复演出。
李冉谨遵嘱咐,吃过药也吃了早饭,又往包里塞了几颗润喉糖,出门上班。
晚上,X-club。
看完排练,陈凯面色阴沉地摸着下巴,久久不语。
李冉和赵平都提着一颗心,偏偏张柏松还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这就是你们排练了三天的效果?”
陈凯发问,但没一个人回话。
“你们明天就想这样上台?!”陈凯拿手机砸桌子,“说话!”
赵平颤颤巍巍地开口,“陈总,我们尽力了,但是实在是磨合不好,您也知道,乐队里贝斯手很重要。”
“哎哎哎?”张柏松起身,扒拉赵平,“你在这儿点谁呢?”
赵平甚至不愿多看张柏松一眼。
“还说我呢,你看你这主唱,唱几句就咳嗽,到时候上台表演让人家听个屁啊?”张柏松将火力转移到李冉身上。
陈凯看向李冉,“你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陈总。”李冉低头,“这几天嗓子不太舒服,已经在吃药了,不会影响演出的。”
赵平替李冉不服,推了下张柏松,“还不是你天天排练的时候抽烟?排练室快成你吸烟室了!冉哥为了保护嗓子从来不抽烟,他为什么咳嗽你不知道?”
“哎我去。”张柏松挽起袖子,“姐夫,你管不管?”
陈凯头疼地扯开马上要打起来的两个人,“行了!都安静点!”
“柏松,你排练的时候尽量别抽烟,少抽这一会儿死不了。还有,再给你两天时间,好好练练你那贝斯。”
李冉和赵平都没想到陈凯会向着他们说话。
“行了,你在这儿自己练会儿。”陈凯又看向李冉赵平,“你俩来我办公室一趟。”
关上办公室门,陈凯坐上老板椅,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好一会儿没说话。
李冉率先打破沉默,“陈总,您找我们什么事?”
“嗯……有点事想拜托你们。”陈凯态度意外地好。
李冉和赵平对视一眼。
“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张柏松是我老婆表弟,就是个半吊子贝斯手,但我不可能从明面上把他赶走。”陈凯顿了顿,“所以,我想请你们俩,想点办法,把他弄走。”
李冉吸收了下陈凯的意思。陈凯归根结底是个商人,如果乐队表演效果不好,自然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可他碍于面子没办法直接赶张柏松走,只好找他俩当替罪羊。
赵平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想,什么办法?”
陈凯缓缓搓手,“跟他找茬,和他打一架之类的,打狠一点。他就一小屁孩,肯定会找我老婆告状,到时候我就顺水推舟让他别干了,专业的贝斯手我已经找好了,就等他走了。”
“陈总。”赵平又问,“他打架厉害吗?”
陈凯砸了下嘴,“我不太清楚,反正他是因为打架被学校劝退的。”
李冉:“……”
这个办法不是不行,就是有点费人。
李冉和赵平合计了下,无奈之下决定按陈凯说的办。毕竟这么跟张柏松耗下去不是办法,乐队没法演出,店里效益就不好,他们工资就会少,再耗几个月,迟早会被辞退。
说干就干。
回到排练室,一看张柏松还在抽烟,赵平顿时怒火心中烧,连演都不用演了,直接冲上去抓起张柏松的领子。
“你他妈还在这儿抽烟!你那破贝斯你弹明白了吗!”
很快,三个人打作一团。
张柏松战斗力虽强,但寡不敌众,逃走的时候连贝斯都没敢拿,出门摔了一跤还不忘放狠话,“你们俩给我等着!我叫我姐夫辞了你们!”
赵平和李冉仰面躺在地板上,脸上身上都不少淤青和血印,却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这些天他们忍了张柏松这么久,总算出了口恶气。
李冉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门口,正要拿钥匙时,口袋里的手机也震动了几下,他便一起摸了出来。
他一边将钥匙拧紧锁芯,一边读短信上的内容。
门开了,他还愣在原地。
“回来了,还没吃晚饭吧?”江渐满起身,准备去厨房。
但看见李冉的下一秒,江渐满脑子登时空白了。
李冉浑身上下几乎没一个好地方,还低着头在那儿看手机。
“李冉!”江渐满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他面前,紧紧捏住他双臂,“你这是怎么了!”
但李冉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一下抱住了他,“江渐满!我海选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