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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田今巷的昔与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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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

苏澈月合上书,淡淡道:“烦请孟先生同我们说说,这几天发生过什么事?令爱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提起女儿,孟夫人眼眶便红了。她替柔柔编好最后一只发髻,把柔柔圈抱在怀里,捂着她耳朵小声道:“这……”

孟士杰说:“二公子请随我来。”

苏澈月示意吕殊尧推他过去,留苏清阳在前厅和夫人一起安抚柔柔。

书案旁墨香缠绕,吕殊尧盯着案上似是被动物爪子留下的斑驳划痕,听孟士杰说:“近月余,田今巷受鼠患所困,家家户户都被老鼠翻箱倒柜扰得没有宁日。有一家的看家黄犬甚至被老鼠咬死了,吓得每家每户人心惶惶。奇怪的是,与田今巷一街之隔的余同路却秋毫无犯。夫人说,也不知我们巷子是作了什么孽,还是这条巷子的哪户人家作了什么孽……”

鼠患?苏清阳所说的鼠妖?

“众人一合计,说还是要请抱山宗的仙长们来看看。我是读书人,本该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自从七年前出过那件事,我便也……哎,罢了,说来惭愧。”

“抱山宗不愧是第一仙宗,同上次一样二公子你来时一样,我们求助的消息散出去没多久,大公子便亲自到了。挨家挨户地察看后,大公子说这些不是确实普通的老鼠,到处作乱只是为了制造出动静引人注意,既没有偷吃米面香油,也没有吸人灵气,独独咬死了一只黄狗。只不过虽然不普通,却也没有行伤人之事,叫大家不必惊慌。”

“众人还是很害怕,今天咬死一条狗,万一明天兽性大发咬死个人怎么办?还是聚在一起央求大公子把这些老鼠收了。大公子便在某天入夜后以灵丹伪饰作饵,果然、果然引得那鼠妖现了形!”

孟士杰讲述得绘声绘色,倒先把他自己脸色吓白了一分,“大公子为了我们的安危,叮嘱我们一定要禁闭门窗呆在家里等消息。谁知,谁知那天晚上,柔柔竟然偷偷跑出去了!”

“我不知她就站在我身后。”苏清阳走进来,“当时太过专注,只顾和月下屋顶上那只青面獠牙的妖怪对峙,却被她看到了全程。”

苏清阳面对孟士杰,说到此事总有些惭愧,“这么小的孩子,亲眼看到一只巴掌大的老鼠骤然膨胀肿大,直至占据整个屋顶,露出的狰狞利齿比屋檐下结的冰锥还要粗长……就算是个大人都会吓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何况是个七岁的孩子?”

“后来的事,便是我同你说的一样。”苏清阳对苏澈月说。

苏澈月看着孟士杰,孟士杰同样点头,证实苏清阳说的没错。

他们二人口供吻合,几无破绽。除非是提前串供,否则……苏清阳说的就是真的。

那那个丧心病狂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人要杀人?又是要杀谁?

“也许真的是我听错。可我的五感自从听到那个声音便一直正常,这又是怎么回事……”

吕殊尧推着苏澈月,落在最后出了书房,苏澈月喃喃自语:“还是有不妥的地方。吕——”

“你是不是想说,那鼠妖既然不偷食更不吸纳活人精气,那它为什么要化妖,又为什么偏偏要来田今巷?”

苏澈月顿了顿:“你还没那么蠢。”

吕殊尧今天嘴格外甜,“近朱者赤,见贤思齐。跟着二公子久了,人也变聪慧了。”

他探下身,玩笑的语气里夹着毫不刻意的宽慰:“所以说,二公子没有被黑云遮眼,更不是一无是处。”

苏澈月愣了一会,才记起来发作:“吕殊尧,偷听我与兄长对话,你是不是想——”

”我不想死,我还要看着你恢复等你变好。”他这么努力,等男主好了,他一定不会死的!!

系统久违地叮一声提示:「恭喜访客,男主苏澈月恨意值下降5,当前恨意值2985,继续努力吧!」

随便一夸,就这么受用??

苏公子受伤后,是真的很缺乏认同啊。

因着他们午后才过来,耽搁了一番已至黄昏。恰逢今日小年夜,孟家夫妇热情地留他们下来吃小年饭。盛情难却,再加上天飘起了小雪,雪路难行,三人商量过后便留了下来。

厨房里热火朝天,苏清阳靠在院门外看着漫天冬雪,叹气道:“我本以为来得及赶回去和爹娘一起过个小年呢。”

吕殊尧说:“大公子多虑了,宗主目前不在宗里。”

“哦,”苏清阳从话里迟钝反应道:“你怎的还叫大公子和宗主??”

……他都叫一天了。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让你叫我兄长。”苏清阳拍拍轮椅上苏澈月的肩,“虽回不了宗里,不过能见到阿月,已然是极好了。还记得少年时我们常在年夜饭后缠着大伯父放烟火,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似许久没有那样热闹的时光。”

苏澈月轻声说:“我与兄长想的一样。”

他眉眼难得柔和,在茫茫新雪中宛如一捧春水化开彻骨寒凉。

好像连带着落在肩上的发丝都温柔起来。

吕殊尧因恨意值紧绷多日的心突然也跟着松软而下,不自觉露出个不带任何伪装和讨好意味的笑。

娇娇糯糯的声音拉回他神绪:“哥哥、哥哥!”

回神的时候吕殊尧发现苏澈月在看他,深棕色眼眸安安静静,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吕殊尧眉间一跳,柔柔还拉着他外氅:“哥哥!”

“柔柔怎么啦?”吕殊尧蹲下身去,被柔柔拉到另一边:“我要跟你说悄悄话!”

吕殊尧清清楚楚看见苏清阳指着自己,对苏澈月做了个口型“妖孽”。

吕殊尧笑盈盈地转过视线:“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今夜饭后,哥哥陪我放烟火好不好?”柔柔扑闪着大眼睛,里头装着亮晶晶的期待。

吕殊尧微感惊讶,刚才还草木皆兵畏声畏气,突然又有兴致玩烟火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总是拥有令人羡慕的自宽能力,再难过再害怕的事,只要一颗糖或一束烟火就能够忘却。

简单得像呼吸一样。

但是吕殊尧不希望她拥有这样的能力。太过于懂得自宽自解的人,情绪便不会为人在意、更不会让人花费精力心思去抚慰取悦。

就像……

就像自己一样。

吕殊尧偏头看向厨房。不一样的是,孟氏夫妇举案齐眉,是不会让柔柔受此伤害的吧。

“哥哥,好不好?”

吕殊尧摸摸她脑袋:“当然好啊。”

能让这小姑娘早点忘记那可怕的心魔,不需要跋山涉水离开爹娘到抱山宗去,当然再好不过。

“只不过,为什么是我?”吕殊尧悄悄指了指院门,“那两位哥哥才是你家的大恩人。”

“因为哥哥你长得最漂亮,我最喜欢漂亮的哥哥。”

“……”吕殊尧哭笑不得,妹妹啊妹妹你真是个颜狗,要是让苏清阳再听见,非得追着他再骂一百次“妖孽”。

“那就说好了,拉个勾,哥哥吃完饭不要忘了哟。”柔柔伸出肉嘟嘟的小指头。

冬日天黑得快,人也饿得快。孟家虽然是读书人,做饭手艺却很好。众人饱食一餐,围在温暖的火炉边闲聊。

“柔柔!小年吉祥!”院外传来哐哐砸门声,少年的声音在冬夜里清亮无比,柔柔哒哒哒跑去开门,迎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你们吃过饭了吗——啊!”少年眉清目秀,从外面掀了布帘进来,如引月夜清晖。他看到屋里的人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苏、苏公子?!”

苏澈月闻声看过去,回忆几秒:“青桑?”

那个邪祟侵体高热不退被他救回来的少年。

“啊,对,是我!二公子还记得?”青桑眼眶一红,“一年未见,青桑挂念二公子。二公子还好吗?”

苏澈月不喜欢这个时候别人问他好不好,但是面对青桑,许是想起他送过自己的青梨,便刻薄不起来,只说:“挺好的。”

“那就好,好就好……”青桑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年夜得见二公子,这年没白过!”

“青桑,过来坐着说话。”孟夫人笑着招呼他,“手里拿的什么?”

“啊,这个是梨花环,送给……”

他应当原本说好了送给柔柔,岂料碰到苏澈月在这,蓦地想到苏澈月也喜欢梨花,心中不免纠结起来。

“送给……”他目光心虚地在柔柔和苏澈月之间飘来飘去。苏澈月怎么可能不知他为难,故意不高兴地说:“我如今最不想看见梨花。”边说边推着轮椅离席。

青桑摸不清头脑,只得将花环戴在柔柔头上。

“真好看。”青桑说,“二公子怎么啦?”

“没什么,”吕殊尧了然于胸,“你们玩儿去吧。”

柔柔瞬间撅起小嘴:“哥哥,你说话不算话?你要变小狗!”

“嗯?可是青桑不是过来了嘛?”

柔柔对青桑说:“我跟漂亮哥哥约好了,今晚和他放烟火。”

“这样的话,那你好好跟哥哥玩,我明日再来!”

青桑走了,柔柔等不及,抱着一大束烟火,催着吕殊尧出了院子。

阳朔城并不因为寒冷冬雪而沉寂,相反,因为雪季不多,又正逢年节,瑞雪团圆的喜庆笼罩着整座山城。早已有千万户人家争先恐后用绚烂烟火装点天空,只是离得远,唯闻其声不见其景。

他们挑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柔柔在雪地里玩得极高兴,烟火一束一束直冲夜霄,乍然绽放后坠落,多眨眼一秒都看不够。

正像吕殊尧心中某种久别重逢的汹涌情绪,似有若无,转瞬不见。

自那年除夕爸爸丢下他们母子夜不归宿,已经多少年没有看过烟花了。

这样久违的时刻,他竟未因过往不堪而怨恨排斥,反而心血来潮,对柔柔说:“我们等会做个游戏,把烟花围成一个大圈来放好不好?”

“好啊。”柔柔欢快地应了。

“那你从那边开始摆,我从这边,我们合在一处。记住了,要慢一点,小心雪滑。”吕殊尧像模像样地指挥。柔柔重新抱过几摞烟花,冲他甜甜一笑,转身跑走了。

吕殊尧遥遥往屋里看了一眼,开始手脚并用在地上摆弄。

屋内烛火通明。

“七年前那次亦是惊险,内人挺着肚子,真怕被那鬼怪伤到。幸好有二公子,那时二公子长身玉立,提剑生风……”

苏澈月侧目看着窗外,默然听着他们回忆自己当年到这里降服妖鬼的仙勇之姿,一句话也没有接。

直到后脑突地一痛。

这痛感熟悉到可怕,让苏澈月立刻就绷直了身体。

果然,紧接着,那个几乎已经被他忘记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阴沉到可怖,激动到颤抖。

“……终于可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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