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深夜,几秒之后薛霁月发出的语音一样得到回复。
“在的。”
“我饿了。”
“想吃什么?帮你叫外卖?”
“想现在出去吃,可是我不想一个人。”
“那我打车过来陪你。”
“我开车来接你。”
“我到你家楼下告诉你,就这么定了,很快。”
不像平时的温润,态度很坚定,但别样的温暖让薛霁月幸福到想闭上眼睛偎在其中。
一家24小时营业的韩式餐厅。
深夜的餐厅,客人并不少。来这家餐厅的客人,解馋多于饱腹,而且更多是为了一种情趣。三三两两,或推杯换盏,或窃窃私语,让彼此间的情感沾染上夜的深远。
韩式火锅腾起的水汽朦胧了视线,也雾了灯光,给午夜笼上一罩白纱,把人家的烟火透过屋顶呈现给亘古不变的星空。
隔着这笼雾气,如同隔着时光长河的烟波浩渺、隔着虚幻与现实间无色无形的界隔,薛霁月看着刘澈手背上错落的三勾弯月,与印在心里的那三弯刻痕细细比对。惊人的相似让这个夜晚更为迷离。
“怎么不吃?困了?”刘澈的声音响起,柔和得像小夜曲。
“再煮会儿,不急。你困了?”
“不困,怕你饿。”
“没事,我主要是馋了。谢谢你陪我。”
“你哪知道我不饿?谢谢你陪我。”
“好吧,这片牛肉,小明先吃。”
“嗯,谢谢。”
“切,需要这么客气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那我先替陛下试试毒?”一句不合时宜的笑话,切断了含情脉脉的目光。可能因为刘澈看不见这雾气后的绝世风情,才能如此淡然。
“呀,没试出来,要不再赏我一块儿?”“唾沫星儿”附体的风格彻底逗笑了薛霁月。
于是薛霁月也切换了频道,“小明,你这么调皮家人知道吗?”
“家人当然知道啦,外人不知道就好啦。”
富含道理的应答,蕴含的潜台词甜得薛霁月一时不知所措。“来小明,再尝个年糕,年年高。”
“哦,好的,你也吃啊!”
“我想吃拉面。突然想起之前看影视剧里日本的深夜食堂,那拉面感觉可香了。可是又怕吃不完浪费。”
“嗯,没事,我饭量大,而且实在不行打包带走,我明天还能省点儿事儿。”
“嘻嘻,那我要啦!”
不一会儿,盛上来一碗韩式拉面。不过让薛霁月大跌眼镜的是,这就是一碗煮了的方便面。
“这,这也太敷衍了吧。明目张胆就是一碗煮方便面。”
听到失望的语气,刘澈含着笑,娓娓道来:“我国北方一个面食大省的省会,外地人都以为那里会和蓝州一样,用一碗牛肉面开启新的一天。但其实当地早餐铺子上最炙手可热的居然是煮方便面。一碗煮方便面多的有几十种浇头,可以说方便面在那里才得到了升华。同样的,中国南北方的面条差异很大,如果只论面条本身,南方碱面居多,北方人大多并不习惯,但并不影响南北方面条异彩纷呈被无差别的喜爱。和人生一样或许有一些缺陷才是独特的美,不信你不带主观色彩先试试?”
“一碗面你也能讲出这么多,小女子佩服佩服啊!”话虽这么说,尝了尝面,确实味道不错。如刘澈所说,方便面独有的口感给这碗面增色不少。
失望后的惊喜格外鲜艳,“小明,味道真的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
说着刘澈递过来自己的骨碟。
薛霁月给刘澈夹面时才反应过来,面,自己已经动过,但此时……猛然间一种亲密和熟悉感袭上心头……
怕晚上找不到代驾,并未饮酒。可漾在心里的醉,一样销魂荡魄;印在脸上的红,一样杏让桃羞。
能感觉到自己此时的娇艳动人,掏出手机,想把此时此景和此时的自己都凝成一份生动的礼物,留待以后,随时取悦未来的自己。还未行动,就听到刘澈的询问。
“怎么要拍照啊?那我先不动筷子了。”
“小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真的看不见吗?”
“真的。”
刘澈的声音温和依旧,但薛霁月却为自己言语的冒失感到后悔。她连忙补救道:“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其实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想告诉你。”
“嗯,我在听。”
“我长得,嗯……”小女子的扭捏此刻也出现在薛霁月身上,“我长得,怎么说呢,满分100分吧,我自己给自己打分应该有60分。”
一般自己给自己的外表打分都会高一些,而且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眼睛在看自己的时候会自动增加美颜效果。所以自己那句话的潜台词是长相还没及格。没有撒谎的“谎言”,薛霁月暗自得意的思索着。
刘澈闻言,波澜不兴,只是温和的笑容悄悄放开了不少,“美其实早在心中。”
声音不高,低低的,更像自言自语。
有些心虚的薛霁月并未抓住确凿的字眼,“啥?”
“美,其实在心中。”刘澈不着痕迹地减了一个字,答案就变成了耳熟能详的说理。
夜晚的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凉爽,可以放飞任何思绪和情愫。薛霁月御着风,燕子一样绕着刘澈叽叽喳喳,跑跑跳跳。
“还不困吗?”
“嗯,你困了?要不回吧!”
“我一点都不困,晚上喝茶了。谢谢你陪我。”刘澈总是那么让人如沐春风。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听你的。”
夜晚的“一寸寸的光阴”沉寂成一位思想者,隐在黑暗之中梳理一天的沉淀。豁然间打开灯,熟悉的环境带着一丝惊愕,但很快就被光线挤到了屋外。
“这会儿没人,我带你把咖啡厅走几遍,以后你来找我,就很熟悉了。”
刚走上路肩,惊人的记忆就透露出方位。一直揣测着薛霁月的目的,直到此时答案揭晓,刘澈的感动让微笑都变得凝重。
“谢谢!”
“需要这么客气吗?”
柔和的笑容代替了回答。
薛霁月耐心地带着刘澈,一遍又一遍地走着,说着,笑着,像时钟转不到终点。
“还不困吗?”任何时候都有刘澈的关心。
“有点儿,要不……”心思是非常干净的,但真要说出来薛霁月还是涨红了脸,“要不,就睡这儿吧,有几组沙发是可以放下来当沙发床的。”
“我一点都不困。你睡吧,我坐着陪你,等你睡着了我听听音乐什么的。”
“那不行,那我不睡了。”
“听话,你睡你的,每次给你催眠的时候不都是我醒着的嘛?反正我明天没事儿可以补觉。”
“我叫你出来的。害你睡不了觉,我心里过意不去。而且怕影响你后天出差。”
“我是茶喝多了,自己一个人也睡不着,还是枯坐着。后天才出差又不是明天,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回去了。”
刘澈解释了原因,还加上了“威胁”,才劝服了薛霁月躺下。
刚躺下不久,薛霁月又轻呼,“小明?”
“嗯?”
“你真睡不着?”
“真睡不着。”刘澈的声音确实温和如初,不见疲惫。
薛霁月躺在沙发上看向不远处坐在沙发里的刘澈,突然调皮地说道:“哈哈,那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好啊!给你讲一个禅宗小故事吧。
觉初禅师遍游丛林,一日来到五祖法演处。
法演问他:‘释迦和弥勒都是他的奴仆,你且说说看这个‘他’到底是谁?’
觉初想了想回答:‘是胡子张三,黑脸李四。’
法演很满意他的回答。
第二天,法演又问他相同的问题。
觉初说:‘昨天已经回答您了。’
法演问:‘你说了什么?’
觉初说:‘我回答胡子张三,黑脸李四。’
法演说:‘这个答案不对。’
觉初不解:‘那您昨天为什么说我回答得很对?’
法演说:‘昨天对,今天就不对了!’
觉初于是当下大悟。”
刘澈的故事讲完了,并没有答案。
薛霁月打了一个哈欠,才用倦倦的声音说道:“我想不通,要不先不想了?改天你直接告诉我答案就好了。”
“果然有慧根,不想就对了!再给你讲一个轻松一点的伴你入睡?。”一则包含深意的故事之后,刘澈还想继续。
“你也歇会儿吧,我准备睡了。”
“晚安。”
“晚安。”
灯关了。安静的黑迅速吞噬了所有光线,把一切都拥在自己麾下,如包含一切,如空无一物。
没两分钟,薛霁月的声音又轻轻响起,“小明?”
“我在。”
“谢谢你。”
“需要这么客气吗?”
不再有回答,也不需要有回答。薛霁月枕着夜的黑,披着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带着仍挑在嘴角的幸福睡着了。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缓,听在刘澈耳朵里就是最悠扬的旋律。他放松地靠于暗夜一角,享受其中,如痴如醉……
清晨的阳光到的有些早,并未留给薛霁月太多赖床的时间。但充足的深度睡眠仍然疗愈了昨日跨越千年的疲惫。
“早上好。”
刘澈仍在昨天落座的位置,声音温和而圆润。
“早上好!你一晚没睡吗?”
“睡了!刚醒。”
看着刘澈仍然整齐的衣着,薛霁月很是抱愧,“对不起,害你没休息好。”
“需要这么客气吗?”
相同的问话把昨夜的甜蜜化成心有灵犀的笑容,甜在各自心里。
“其实,我有一个放松的方法,不睡觉也能达到和睡觉差不多的休息效果。”刘澈又暖心地补充道。
“真的假的?那你不教我?”
“你本身就睡眠不好,教会了你,你更不睡了!”
“好吧!”薛霁月将信将疑但没再纠结。“那你今天也乖乖休息!不过我先带你吃早点去!想吃什么?”
“听你的!”
“不,就要你拿主意。”
“好吧,依着我的话,牛角面包,拿铁咖啡,如果能有一个煎蛋就更好。”
“讨厌!你怎么知道我早点喜欢吃这几样。”薛霁月也不确定是否和刘澈提起过自己早餐的固定搭配。
“我也喜欢啊!如果没有煎蛋,温泉蛋也未尝不可,而且我喜欢多加白胡椒粉。”刘澈的言辞和笑容让薛霁月难辨真伪。
“你不是喝茶的吗?”
“我没说我不喝咖啡啊!而且我还知道咖啡加茶会是双倍清醒,比如昨晚!”
……
柯一可来到“一寸寸的光阴”时,仿佛撇见了薛霁月驾车远去的残影。怀疑的目光在室内也察觉到蛛丝马迹。
百思不得其解。
疑难有千万种,场外求助的对象却只有一个。
“盈儿?”
甜甜的声音什么时候都温柔如水。
“怎么了?”
“月姐昨晚好像在店里过的夜。”
“嗯,好像是。不过那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心里的话顺嘴而出之后才发现不对,随即找补道:“万一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呢,咱们不得关心一下,帮衬一下?”
“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周盈慢条斯理的分析着,“只是来店里过夜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家里停电了、空调坏了、或者失眠想换个环境……”
“要不你倒查一下监控,先确定月姐是不是在这儿过夜的,我查不合适。”
“只有月姐自己有权限的。而且查什么监控,等月姐来了你关心着问问不就知道了。”
周盈的话总能安抚住惴惴不安的柯一可。
薛霁月回到咖啡厅时,阳光依然柔和,从街边花坛郁郁葱葱的绿色中走出来,她脸上的愉悦比身上粉色的短裙还抢眼。
“咳咳……”刚一落座,就听到柯一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