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长发,乌黑的眸子,白净的面庞点缀着精巧的五官,白净的连衣裙点染着素雅的小花。舒小闲的纯洁,再次加深着涂心悦“清汤面”的形容,引来薛霁月的笑容欣慰而又真诚。“几天不见啊小闲。学业忙了?真需要上自习的话,来这里也好,不用消费,咖啡,姐还供得起。”
“谢谢您,知道您对我好,我是因为上次的事情,特别想爸妈,请假回家看了看。这不刚回来就来您这儿报道。这是我老家的土特产,您尝尝。”
舒小闲说着放在桌上一个竹篮,像是一个果篮,但是有一层密封纸包裹得严实,最外面还塑封着,看不见庐山真面目。
“谢谢你小闲,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觉得这礼物送给周哥更合适。上周六,他在店门口看见那‘渣男’寻衅滋事,一时激愤,动了手。当时周哥咬牙说了一句‘这第一拳,为了小闲!’,然后一拳击倒,超解气。”薛霁月简单描述了当时的情景,然后才补充道:“但是打人终归是不对的,尤其是还造成了轻微伤。所以周哥当天就被警察带走,正好明天释放。”
“啊?”舒小闲栀子花样纯白的脸上,被感动、惊诧、紧张各种情绪染得繁复,清澈的眸子也瞬间迷蒙出泪光。
“没事,别担心,钱总托了不少朋友,周哥这一周也没吃亏,而且明天不就出来了嘛。”
“月姐,明天,我能去接周哥吗?”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的学业才是头等大事!”
“大四以实习为主,课程不紧,您放心。”
“那好吧,明天早上7点,我去你们学校门口接上你一起去接周哥!”
……
早高峰的路途并不一帆风顺,但是提前量留得充分,所以不到八点薛霁月和舒小闲就在看守所门口见到了老周的父母和妻子。有钱健君从中穿针引线,大家很快就熟悉了。
刚过八点,老周就被一位干警送了出来。
整体状态大致未变,可能因为昨晚没睡好,脸上倦容难掩,但打第一眼见到家人,目光就再也挪不动,毫无保留的宣泄着离愁别绪。家人的喜极而泣更是让这位钢铁硬汉潸然泪下,哽咽出对家的深深依恋。
谁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泪只留在“心”里。
许久,感情的飓风渐渐和缓,老周才走过来与钱健君、薛霁月、舒小闲一一打招呼。
薛霁月送上一大捧鲜花。舒小闲和昨天一样是一竹篮土特产,不过是特意为老周准备的。
按钱健君的说法,老周应该先去彻底洗个澡,然后干干净净回家团聚吃饺子,所以约好了第二天的日程后,其他人就退出了老周家人私密的温馨。
当薛霁月回到“一寸寸的光阴”时,阳光还不浓烈,透着层层叶隙和落地窗,温柔细腻地铺陈。
喝着咖啡,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和老周家人简单的接触。一对朴实厚道的老夫妻,一位端庄贤淑的妻子,还有一个未露面的小女儿,这些就构成了老周的最在乎。稍作思考,就基本敲定了礼单,但等逐个落实完,却已是华灯初上,倦鸟归巢时分。
周五的晚高峰加上排山倒海般压下来的乌云,迟滞着一簇簇归家的切切心思,而前奏般星星点点的小雨,更是焦虑的火苗上沥撒下的油滴。
自己开着车的钱健君并不着急,更充足的时间去平复忐忑的心情,未尝不是好事。甚至他还在等红灯的时候发了一个朋友圈,“浓云聚墨凉风彻,浅雨滴心归路寒。串上羶根明火炙,同谁共饮梦能圆。”看似是一首约朋友一起撸串儿喝酒的打油诗,但如果梅如故看见的话,就会觉得“风景旧曾谙”。曾经恋爱的时候钱健君就给她发过后两句,约她出去吃路边摊。
刘澈的话带给钱健君很大的震动,扪心自问,关于感情,这几年缺乏耐心是不争的事实。逃避,成为了应付争吵的主要手段。但心结就在那里,并未被时间消解或磨成珍珠,反倒是越积越多,最终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尽管认识到自己有一定责任,可是真要回家去面对恐惧的未知,甚至硬着头皮去解决这积年的矛盾,钱健君缺乏勇气也缺乏心理准备。
眼瞅着明天就要出海去放松,很多装备和衣服都还在家。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钱健君还是想回家取一趟,毕竟熟悉的更为体己。
有一个理由留给自己,更有一个台阶送给对方,做好了万足的准备,钱健君哼上了熟悉的摇滚乐给自己壮胆,“那一团耀眼的火焰在燃烧着你和我,那刻骨铭心的恋爱,总带给我伤害……”
一脚油门儿一脚刹车,脚脖子都累到酸疼的时候,饥肠辘辘的钱健君总算是回到家。
“您回来了,钱总。”只有冯姐的声音,夹杂着电视的嘈杂,让钱健君有些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为现实。
“您吃了吗?给您做点儿?梅总出差了,说是后天回来。”
“哦!不吃了。”
所有的准备都成了无用功。一拳打在棉花上,卸去全身的力量,毫无准备的脱力,让空洞成为实质的伤害,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出无法遏制的怒气。
最后的理智,把目光锁向朋友圈。
已经收到了很多评论。有不知是虚情还是假意吹捧的,有不明是真诚还是敷衍邀约的。换作往日,钱健君会很享受阅读这些评论,无关文字后感情的真假,只是喜欢那种被关注。但今天钱健君只想在密密麻麻的点评中找到一个人的回复,哪怕只是一个赞,像以前那样,像年轻时那样……怀着最后的希望,“众里寻他千百度”,可“蓦然回首”,那人若在,泪眼迷离处。
一刹那的恍惚之后,真相撤去了支撑心脏最后的幻想,任由它自由落下,粉碎。情绪没了缰绳的牵绊,在一个人的卧室,肆无忌惮地倾泻。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窗外雨过天晴时,心里的滔天巨浪也最终成涓涓细流,只有一屋子的狼藉和再次埋在心里的隐痛昭示着真实。怀着浓浓的不甘,钱健君试图去看看梅如故的朋友圈,可是一无所得。不知道是对自己不显示,还是梅如故把朋友圈都删了,空空如也的“空”,空无一物,空无一人的“空”再次成为了最锋利的刃,割在心尖上,从灵魂深处来的痛,让钱健君一声闷哼。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正在飞机上的梅如故也曾经历过相仿的而且只多不少的伤痛。
上大学的时候她和钱健君都热爱文学,在朋友圈里诗词唱和,表达心情或发出邀请,是俩人最引以为傲的专属浪漫。前些天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句“满院落花帘不卷”,本意是想告诉钱健君自己在家等他盼他回家。可钱健君却惯性思维地认为,梅如故是抱怨他不回家,并且在吵架时宣之于口。
最不能染指的净土,被偏见碾为齑粉,这越过了梅如故的底线,也使她恼羞成怒。最终这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提出离婚,而且在这之后删除了所有朋友圈——那里面记录有她和钱健君从相识、到相爱、到婚姻这一路的迤逦婉转,风雨彩虹。
在点下确定的那一刹那,她想删除的不仅是一段记录,更像是一段记忆!她不想再有退路,不想再有回忆,不想再牵肠挂肚,不想再优柔寡断!她不能真的删除记忆,但是她可以努力不去回忆!所以在那决绝之后,她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的坚强被旧时的眷念蚕食、击溃!
只是什么都删干净了之后的“空”——就像钱健君现在面对的“空”——也同样割伤着她,隐隐作痛。就如现在出差、起飞,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没有一丝丝的挂念,空荡荡的灵魂乏力到连手机都懒得拿起。对任何都提不起兴趣,工作成了支撑她僵硬前行的唯一,十分有限的空闲时间也都找李静姿来填补。只有在那里她才敢卸下包裹着的坚强……
钱健君不清楚梅如故的感受,他只知道他自己现在像行尸走肉,他想喝酒,想好好醉一场。
让冯姐帮忙收拾好第二天的必需品,钱健君离开了这个让他一次次伤心,或许只能算是被称作“家”的房子。
想去“一寸寸的光阴”,那里有目标有知己可以有宽慰的谈心,但那里没有酒,自己现在没有“心”。而且也不想暴露此时的样子——男人的羸弱很多时候只属于自己。那就跟着惯性走吧,算是另一种老马识途。
常去的烧烤店店面不大,胜在可以沿街而坐。能在撸串儿喝酒的同时享受一份无拘无束的自在,还能让路上的变幻莫测和邻桌的高谈阔论,成为佐酒的会心一笑。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烟火气,就着雨后的清新,钱健君点了熟悉的串儿和熟悉的酒,用熟悉的醉去浇熟悉的愁。
酒至半酣,恢复了些许气力的目光才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也就在此时在层叠的人影后碰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反馈回一份他乡遇故知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