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渐渐褪去了正午的灼热，变得温柔而绵长。

许诺蜷在沙发的一角，怀里抱着数位板，屏幕上是一张刚刚勾勒出草图的插画。

可她的心思却并不完全在画稿上，眼角的余光时不时会飘向身旁。

白槿，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乖巧且黏人的姿势，半边身子都倚靠在她的胳膊上，脑袋也毫不客气地枕着她的肩膀，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我说……这位少爷，您老人家看个狗血爱情剧，用不用摆出这么一副“与女主角同呼吸共命运”的沉浸式体验姿态啊？而且……你压到我头发了喂！还有你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蹭得我肩膀好痒！再这样下去，我怕我真的要……习惯成自然了！】

电视屏幕上，一部许诺平日里绝对不会点开的、剧情俗套但演员颜值尚可的都市爱情剧，正上演到男女主角历经重重误会，终于在某个浪漫的雨夜（又是雨夜！）深情相拥，然后……在慢镜头和柔光滤镜的加持下，缓缓地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唯美而缠绵的吻。

白槿原本因为剧情无聊而有些涣散的翠绿猫眼，在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骤然睁大了。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原本枕在许诺肩膀上的脑袋也微微抬起，视线像被黏住了一样，死死地锁在电视屏幕上那两个紧密相贴的、属于人类的唇瓣上。

他的小脑袋微微歪了一下，长长的白金色睫毛因为困惑而轻轻颤动。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屏幕上那两个正在进行“深入交流”的男女主角，然后转过头，看向身旁假装专心画画的许诺，翠绿的眼眸里充满了疑惑。

“许诺……”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刚从剧情中抽离出来的茫然，“那个……嘴巴……碰嘴巴……是……什么？”

许诺握着数位笔的手猛地一抖，屏幕上原本流畅的线条立刻拐了个诡异的弯。

【！！！！他他他……他居然问这个？！我的天！我该怎么回答？！告诉他这是人类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然后他会不会立刻现学现卖，对着我……呸呸呸！许诺你清醒一点！他只是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新生儿”！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单纯的好奇！】

许诺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火烧一样，瞬间升温。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种尽可能平静和自然的语气来解释：“咳咳……那个……白槿，那个是……嗯……人类表达……一种……情感的方式。”

“情感？”白槿偏着头，重复着这个对他而言有些抽象的词汇，“像……白槿看见小鱼干……开心？”

【……他居然把亲吻和看见小鱼干的开心划等号了？！这……这逻辑好像……也没什么毛病？毕竟对他来说，小鱼干大概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了吧？等等！我为什么要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啊？！】

“不……不太一样。”许诺艰难地措辞，“小鱼干是让你……肚子开心。那个……嘴巴碰嘴巴……是让……心里开心。”

她感觉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已经退化到了幼儿园水平。

“心里……开心？”白槿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看向电视屏幕。

此刻，屏幕上的男女主角已经结束了那个缠绵的吻，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背景音乐也变得愈发深情。

电视里的女主角柔声说道：“我喜欢你。”男主角则用更深情的语气回应：“我也喜欢你。”

“许诺！”白槿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他指着屏幕，语气里充满了新发现的兴奋，“电视……里面说……喜欢！”

他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翠绿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许诺，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探究：“许诺……喜欢……是什么样的？”

【又来了又来了！十万个为什么之“喜欢是什么”系列！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一本《人类情感百科全书》！而且……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啊！搞得好像我在给他上什么奇怪的“恋爱启蒙课”一样！】

许诺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文学细胞和生活经验，试图用一种白槿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这个复杂的情感概念。

“喜欢啊……”她斟酌着用词，“喜欢就是…嗯…看到一个人，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像…像冬天里晒太阳一样舒服。”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太阳的形状。

“暖暖的…像晒太阳？”白槿学着她的样子，也伸出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比喻，因为阳光也是他非常喜欢的东西。

“嗯，”许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然后，你会很想…很想跟他待在一起，看到他就会开心，看不到他…就会有点…想他。”

“一直…在一起？”白槿歪着头，翠绿的眼眸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像白槿和许诺……现在这样？”

他说着，下意识地又往许诺身边凑了凑，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依赖地，靠在了许诺的肩膀上。

【他又靠上来了！而且还说出这种引人遐想的话！什么叫“像白槿和许诺现在这样”啊？！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呃……室友（兼临时监护人与被监护对象）关系好吗？！虽然……虽然他靠在我肩膀上的感觉……确实……挺暖和的……】

许诺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下，但她并没有立刻推开他。

她能感受到少年身上传递过来的温热体温，以及他那颗因为思考和亲近而微微加速的心跳。

“还有呢？”白槿似乎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抬起脸，猫眼近在咫尺，一眨不眨地看着许诺，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还有……”许诺被他那双纯粹而专注的眼睛看得有些心慌意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呃，是解释。

“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想……想对他好，想让他开心，看到他难过……你也会跟着难过。”

“对他好……让他开心……”白槿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像是在努力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把抢到的小鱼干分给许诺吃，许诺当时好像也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难道……那就是喜欢吗？

他又想起了昨晚，许诺在他做噩梦的时候，温柔地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告诉他不要怕。

那种感觉……很温暖，很安心，让他原本因为恐惧而冰冷的心，一点点地暖和起来。

那……许诺也是喜欢他的吗？

“那……”白槿看着许诺，翠绿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用一种带着试探和期待的语气，轻声问道，“许诺……喜欢白槿吗？”

许诺：“！！！”

【来了！送命题！这绝对是宇宙无敌究极送命题啊！我该怎么回答？！说喜欢？那不就等于承认了我对一只刚从猫变成人的“未成年（？）”帅哥有什么非分之想吗？！说不喜欢？看他这副纯洁无辜泫然欲泣的小表情，我说得出口吗？！我说了他会不会当场哭给我看啊？！】

许诺的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所有的语言组织能力和应变能力在这一刻统统宣告下线。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槿那双清澈见底的翠绿猫眼，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的呼吸温热，带着一丝淡淡的牛奶香气，轻轻拂过许诺的脸颊。

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的视线，从许诺的眼睛，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许诺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上。

然后，他学着电视里男女主角的样子，微微低下头，慢慢地、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印在了许诺的唇上。

那是一个极其轻柔、极其短暂的碰触。

像风拂过，像雪花落在雪地，带着少年唇瓣特有的柔软和温热，以及……一丝他刚刚喝过的牛奶的甜香。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静止。

许诺的眼睛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猛地睁大，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纯洁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吻”而剧烈跳动。

她甚至能闻到白槿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以及他发丝间残留的、属于她常用的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

许诺的内心，在这一刻，彻底因为信息量过载而宣告……死机。

白槿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大胆的（在他看来只是单纯的模仿和学习）举动，在许诺心中掀起了怎样惊涛骇浪。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电视里的人这样做了之后，对方好像就会“心里暖暖的”，就会“开心”。

他也想让许诺开心，想让她“心里暖暖的”。

他微微退开一些距离，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期待，一眨不眨地看着许诺，轻声问道：

“许诺……这样……是喜欢吗？”

他的眼神纯粹得像一张白纸，不含任何杂念和欲望，只有对答案的渴望。

“你……会……心里暖暖的吗？”

许诺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无辜的翠绿猫眼，感受着自己唇上残留的、属于少年的温热触感，以及那颗因为他而剧烈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的心脏……

她突然觉得，这个关于“喜欢”的问题，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难以回答了

外面的阳光逐渐变幻，室内的光线也变暗了，只有电视屏幕上还在播放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广告，闪烁的光影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墙壁上投下暧昧而朦胧的影子。

就在这片充满着悸动的静默中，许诺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毛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