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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 2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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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见到那位姑娘,裴静文如刘娘子般僵在原地,等回过神来后,霎时涌出喝了两桶油的恶心反胃。

鹅蛋脸,下巴稍尖,略带英气锋利的眉眼,挺翘鼻梁,饱满得恰到好处的唇瓣。

还有和她如出一辙松散麻花辫,不符合魏朝型制的改良衣裙,无一不说明这是苏勉的杰作。

恶心,太恶心了。

苏勉此举不仅作践那姑娘,更在她不知情的前提条件下,借着作践别人又一次侮辱她。

江影同样直愣愣地瞧着裴静文。

能叫判官夫人刘娘子亲自作陪,面前的女郎定然比她更像那位香消玉殒的裴夫人。

她挺直腰脊,抚了抚苏刚刚,认真打量怀抱裴娇娇的女郎。

平心而论,女郎通身气韵确实像极了她猜测中的裴夫人,容貌也比她大气惊艳,明亮眼眸里透着不驯服的尖锐。

端是站那里便让她相信,她也敢像那位裴夫人,毫不畏惧地捅苏勉一刀。

她到底是没有女郎的胆量,不敢豁出去扮演裴夫人,怕拿捏不好分寸惹怒苏勉,年纪轻轻丢了性命。

这宠爱,该她得。

两人看着彼此不说话,刘娘子尴尬地咳了声,挤出笑容正要打圆场,得了消息的苏勉大步流星走来。

刘娘子顿时如蒙大赦,快步走向看不清形势的江影,拉着她便要离开是非之地。

江影脚生根了岿然不动,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苏勉,连面都见不上还谈什么富贵。

既然苏勉为女郎开了先例,那么她就不可以吗?

知晓她心思,刘娘子当着苏勉的面不敢多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身影消失在抄手游廊尽头。

“阿静,你听我解释。”苏勉额头上挂了几颗豆大汗珠,胸膛明显地起起伏伏,急切地松扼住裴静文手腕。

裴静文猛地向后一抽,立即后退两步拉开两人距离,扯起半边唇角,眼睛里尽是充满讥讽意味的鄙夷。

“不必和我解释,”裴静文绕过他朝外走,“我们不过是陌路人而已。”

苏勉连忙抱住要走的心上人,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你听我说,我养着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和她之间清清白……”

“滚开,别碰我!”腾出只手,胳膊肘对准他胸膛用力地杵下去,裴静文转身,干净利落地抬腿,踢得他踉踉跄跄倒退两步,“你让我觉得恶心。”

旁观一切的江影此刻确信,身兼两镇节度使的宠爱纵容,她这辈子怕是都拥有不了。

要她以下犯上,这样对待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给她十个胆也不敢,若能侥幸得到荣华富贵便足以。

苏勉再次抱住脸上写满厌恶嫌弃的裴静文,手臂发力紧紧桎梏着她,不给她第二次挣脱的机会。

他直奔主题道:“旧历十七年,段令光寻她来,吩咐小妾张氏照你模样调教她,设美人计欲置我于死地。她知段令光阴险狡诈,弃暗投明,配合我将计就计,事了后无处可去,我便像安置照顾过你的侍女那样,将她养在幕府。”

难怪她敢这样冒犯苏勉,后知后觉的江影呼吸一紧,惊讶地望着不停挣扎的女郎。

裴夫人,她竟是那位裴夫人!

她不是死了吗?

“阿静,我敢以苏氏全族起誓,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连她的衣角都没碰过。”苏勉力道之大似要融她入骨,言辞恳切地哀求,“你信我,信我一次可好?我当真没有碰她,阿静你信我,我分得清珍珠鱼目,亦不屑赝品。”

本来裴静文气快要消下去,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怒意登时又蹭蹭往上涨。

方才怀中人挣扎渐停,苏勉怕弄疼她慢慢松了力道,不知道哪句话不合她心意,她从他怀里挣脱,劈头盖脸就是一记响亮耳光。

苏勉摸着隐隐作痛的脸颊,困惑不解地歪头看她。

江影生怕受到波及,连忙敛息屏气降低存在感,放下昏昏欲睡的彩狸转身欲逃。

裴娇娇轻跃到地上,喵呜一声后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趴在苏刚刚旁边。

裴静文下意识看过去,苏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目光自然跟着她挪动,两人视线不约而同汇聚江影。

江影暗暗叫苦,默不作声提裙伏跪于地,将自己的脸埋得低低的。

“你醋了?”苏勉怔然片刻,旋即浮现指印的脸上绽放笑容,“阿静吃她的醋,对不对?”

“少自恋。”裴静文搀扶起战战兢兢的江影,“她也是父母生养的,不是鱼目,更不是什么赝品,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江影瞬间心头一暖,呆呆地注视着裴静文,湿润眼睛在阳光照耀下,愈发明亮有光泽。

“是我说错话,我这就向江娘子赔不是,”苏勉冲江影抱拳一礼,“还请江娘子勿要怪罪。”

没想到自己还能受苏勉的礼,尽管是沾了裴夫人的光,江影诚惶诚恐地福身回礼。

事到如今,她自知命里没有那个富贵机缘,极有眼色地寻了个借口退下。

苏勉走到裴静文面前,小心翼翼觑她脸色,呐呐道:“阿静气可消了?”

裴静文瞥了他一眼,弯腰抱起啃她鞋靴的彩狸,自顾自往东三院走。

“阿静……”苏勉追出门,攥住薄肌柔韧的小臂拖住她脚步,嗫嚅半天轻声道,“太阳落山我在正院等你。”

东三院的侍女加上江影,一共还有十一人,不是从前被家人卖为奴婢,就是自记事起便对家没印象,索性留在幕府做工。

左不过隔几日打扫东二院,白日里陪两只猫玩耍,每月领着两吊工钱,逢年过节还有赏银和新衣。

平时吃住无需自己花钱,更不用伺候难缠的人,也没人敢给她们脸色瞧。

于她们而言,这已是极好的生活。

这些年走南闯北,见了许多被世道挫磨的可怜人,裴静文也渐渐理解为何许多人争抢着入高门大户做工,哪怕失了尊严。

比起沧海横流的波涛,河流的泥沙明显更温柔,人生短短几十载,安稳活到死,未尝不是幸事。

黄昏时分去到正院用餐的厢房,桌上摆满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都是依她的口味做来。

侍从执筷为她布菜,恭敬道:“方才节帅遣人传话,临时多了件紧要公事需处理,请娘子先吃不必等他。”

苏勉忙完公事回正院,漆黑的夜空上繁星点点,挟了满身秋夜寒凉。

他停在影壁前,手撑着瑞兽麒麟浮雕疲惫深呼吸,盯着青石砖道:“吩咐厨房上几道开胃冷食。”

说罢,他直起身朝里走,女郎长身玉立,抱着猫站在廊下,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靠过去。

苏勉轻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裴静文说道:“你吃完就走。”

厨房送来一碗贡米凉粥,牡丹牛肉与虾酱生鱼脍为主菜,另有两三道凉温素食,佐以贵妃红冷花点和蜜酥山,还有几碟盐渍小菜。

许是胃口不好,苏勉吃得极慢,又或者是他故意拖延时间,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

“明天我要去秦州,你和赵娘子她们搬去幕府客院,等我回来便送你们过关。”把人送到城中客舍,苏勉揉着满是倦怠之意的眉眼。

裴静文好奇道:“秦州出事了?”

“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需要我亲自走一趟。”他兼领观察处置使、度支使、营田使和盐铁使,秦州刺史欺他年轻染指秋税,正好借机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裴静文客套道:“注意安全。”

苏勉立时容光焕发,惊喜道:“我知道。”

回到客舍,林望舒笑嘻嘻地凑到裴静文身边,问她情况如何,赵应安和周素清各端了盘瓜子,兴致勃勃盯着她。

不用脑子想,裴静文都知道她们真正目的,听她讲完白天的事,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周素清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林望舒评价畸形的爱有点刺激,赵应安便问她为何不接受高滔。

话题登时落到林望舒身上,裴静文两眼放光加入讨论,精神抖擞聊到后半夜,才各自散了沉沉睡去。

九月中旬漠北草原下了场大雪,天地只余灰白一色。

林建军整个人缩在厚貂里,两手揣袖中朝正中间的王帐走,旁边便是华贵后帐,比可汗王帐大了整整一圈。

“将军请坐。”斛律敖敦起身迎他至下首,这才大马金刀坐了主位。

正要说些软话拉近两人关系,高瑕月双手托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与她几乎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苏沁。

斛律敖敦脸色微沉,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好半天才挤出颇为勉强的笑容,耐着性子道:“我与将军有话说,可敦退下。”

高瑕月捧着手炉,挑眉反问:“自古夫妻一体,难道还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斛律敖敦正色道:“可敦身怀有孕不宜操劳,我这也是为可敦好。”

高瑕月摆摆手道:“夫君多虑了,我身体好着呢!”

两人你来我往打着机锋,彼此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连维持表面的和谐都做不到。

命人将林建军请出王帐,斛律敖敦抓起骨笛掷到地上,咬牙切齿道:“我已经够给公主脸,公主不要欺人太甚!”

“你是给我脸吗?”高瑕月眼神轻蔑地冷笑,“你是得罪不起大魏。”

“大魏,大魏!”斛律敖敦挤出一声冷哼,“你们大魏真那么厉害,怎么不发兵灭了我布日古德?你安安分分做可敦,将来我留你和孽种自生自灭。”

苏沁错身上前,将呼吸急促的高瑕月护在身后,面容冷峻道:“公主与小主子,不劳可汗费心。”

斛律敖敦轻蔑骂道:“孬种。”

“大祭司归来,距王庭不足五里。”王庭禁卫推开沉重帐门,昂首阔步走进王帐,右手握拳抵肩单膝跪地。

斛律敖敦闻言春风化雪,迈开步子风风火火朝外面走。

高瑕月和苏沁对视一眼,并排走出王帐,林建军蹲雪地里连说带比划和只会蛮话的马奴闲聊,便缓步向他靠去。

高瑕月身体重不方便蹲,苏沁单膝跪地给她做人肉凳,手搭在腰上以防她摔下去。

林建军感慨道:“你们俩要是早点成亲,何至于来这蛮荒之地。”

高瑕月不客气道:“我们俩要是不来这蛮荒之地,现在你能和白音部奴隶称兄道弟。”

苏沁忍俊不禁地嗤了声,林建军拍拍他肩膀道:“好小子,竟敢笑你林二哥。”

苏沁一本正经道:“以前二哥和阿兄干蠢事,我私下里也偷偷笑过。”

骤然听他提起苏勉,林建军的笑容淡了些,高瑕月轻轻掐了下苏沁,苏沁连忙歉疚地赔不是。

“是想家了吧?”林建军转头朝南眺望远方,“我在外面都听到了,惹怒斛律敖敦对你们没好处,能和睦相处就和睦相处,留着性命以待来日回家。”

高瑕月怅然道:“还回得去吗?”

林建军收回视线看她,笑道:“信不信我?将来我接你们回家。”

说话间,马蹄阵阵,由远及近,三人纷纷起身望去。

衣着华丽的女郎走正中间,双手捧在脸前不住哈气,斛律敖敦嬉皮笑脸地拉过她的手塞进胸膛,明艳大气容颜暴露天光之下。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也是一张极熟悉的脸,林建军压下心中惊涛骇浪,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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