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冰封,加上飞到高空,温度骤然降下来,光靠她的体温已经不足以让小龙感到温暖。
布雷兹拉上窗户避免风吹进来,车厢里一下就温暖起来。
外面寒风呼啸,偶尔还夹杂两声痛苦的龙吟,不过车厢隔音很完善,她们听不清龙具体在嚎什么。
菲拉感性地望向那抹焦土色的龙翼:“她真的很伤心。”
卢西卡正用热水擦拭小龙的翅膀:“你妈妈很难过,一定要坚持住。”
双脚抓住马车顶的索尔海姆嘴里跟炒饭似的:“喔喔喔……烫烫烫!你们几个是不是在报复!喔喔喔……”
但凡有一个人此时钻出来,就能看到壁炉的通风管正对着巨龙的屁股喷蒸汽。
也就是龙族都皮糙肉厚,不然早就熟了。
“菲拉,听布雷兹说马车是你建造的,真不愧是精灵的脑子。”卢西卡为驱散淡淡的忧伤,换了个话题。
玛歌玛视线不自觉投向菲拉。
菲拉挺起胸膛:“哼,现在才向我求证,等你们问已经很久了!”
窗外又传来一声龙吟:“好烫啊你们这群可恶的人类!”
……
托尔山山脚森林部落,颜色各异的五彩帐篷里挂着一串串明亮的魔法灯。
每个帐篷间隔至少100英尺,她们就像守护托尔山的路灯,围绕山脚住了一圈。
住在这儿的人都不喜欢被人打扰,她们来自戈娅大陆的不同城邦,仲黎城、火山圣城、雅典城、龙舌兰城、卡瓦城、梅洛城……
跟自由的游侠骑士不同,她们只是单纯厌恶城市生活,也不喜欢参与任何人类劳动和社会交往,更喜欢离群索居亲近自然。
说起她们,通常都是“可能是龙族的转世,如果真有转世的话”。
她们孤立所有人类,一开始只有十多个帐篷,渐渐成了十万多个。
再后来加入的人只能往山上住。
总之大大小小的帐篷圈也不是严格按距离驻扎的,远看就像大大小小的部落。
塞德娜就住在这里,她是第一批孤立人类的人类。
她的帐篷是绿色的底,上面用大红色画满三角形和一簇簇浆果。
多边形的帐篷顶有一盏黄色的魔法灯,每当太阳落下地平线总是第一个亮起,其她人也就明白该煮晚饭了。
帐篷里面积很大,能放得下华盖床、衣柜、写字台、马桶、炊具,还能专门辟一块地方出来磨药。
白天除了去采药或去集市买东西,她都会坐在帐篷口处,只要掀帘子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和她象征性的夸张牛角装饰。
听到帘子上的风铃声,她就会转过身把塔罗铺开,让来人抽牌。
只是今天不太对劲,她把“今日休息”的牌子挂在帐篷外。
披着灰色羊绒毯的她刚刚起床洗漱完毕,正在享受每天早上的红茶时刻。
现在她还没有在脸上画上油彩,基因带来的苍白令她更显憔悴。
一杯红茶结束准备添水时,她看到茶杯剩下的茶梗形状奇特。
作为一个草药巫师,对这类事会保有最基本的敏锐——茶梗和茶叶的占卜在巫师中十分常见。
只是很难遇到,毕竟没有人会时刻关注自己的茶杯底。
今天的锡兰茶茶梗紧紧附着在杯底,形成一个类似“z”的符号,只是这个z是翻过来的。
“出现了偏差?”塞德娜自言自语,“我最近只去过火山圣城。”
“喵呜。”黑猫薄暮跳上她的膝头。
“你也觉得有问题是不是?”
“喵呜。”
她“唰”一下转动轮椅掀开帘子,托尔山山顶仍有厚厚的积雪,山脚也十分寒冷,冷风直往帐篷里钻。
远处一头巨龙抓着一个大盒子摇摇晃晃飞向山中,“轰”一声巨响后,山里传来原住民的尖叫。
“布雷兹……你的马车好坚固……”卢西卡捂着屁股坐起身,看了看床垫上的小龙,还好没什么太大问题。
霍斯就没这么幸运了,它重重摔在食槽上,发出痛苦的嘶鸣。
布雷兹连滚带爬跑去看她的马儿。
马车外传来不太友好的吼声:“你这头龙撞坏了我的帐篷!得赔!”
卢西卡等人忙不迭打开厢门跳下去:“对不住各位女士,所有损失我们承担,请问塞德娜巫师在哪儿?”
她们快速扫了一眼,还好海尔索姆最后偏了一下,只撞破了两顶帐篷和五棵树。
“无家可归”的原住民披着披肩怀疑地打量她们:“你们是谁,找塞德娜做什么?”
索尔海姆变成人形,她从紫袍中拿出一袋五颜六色的琥珀:“这是一部分补偿,你们带我找到塞德娜,我会给你们更多。”
“当我们是什么!”对方似乎更生气了,“每天有那么多人想找她,凭什么告诉你们?!”
布雷兹上前按下索尔海姆的手臂:“无意冒犯,但我们需要救人。我们来自圣城,那里出了些意外。”
对方听到此话,面色缓和下来,但仍旧警惕:“不是仲黎城来的?不是皮提亚派来的?不是要抓塞德娜回去?”
卢西卡听到妈妈的名字原本想套个近乎,直到听完后半句,她默默闭嘴。
不知道皮提亚跟塞德娜有什么矛盾,总之还是不提她的好。
布雷兹也是这么想的,她道:“我们是仲黎城的人,为拯救戈娅去圣城,圣城发生大规模……海啸,民众救人时发生了意外。”
对方听到此话,脸色终于好了起来:“那你们跟我来吧,不过我的帐篷——”
“放心,我们会全部承担。”布雷兹堵住她的话头。
卢西卡在其余三人帮助下把克尔德拉重新背到背上,又披上厚厚的毯子将龙身盖住。
她们不想冒险,索尔海姆毁了原住民的家,万一她们迁怒克尔德拉就不好了。
谁曾想刚走出几步,迎着地平线的地方就出现一个令人安心的身影,她腿上有一只黑猫,背后打来晨曦的暖阳。
“塞德娜巫师!”卢西卡不顾别人奇怪的目光,佝偻着背像个怪物似的朝巫师跑去。
塞德娜眉头紧皱,在看到健康的卢西卡时心头松了一瞬,但目光移到她背上,心再次提了起来。
在厚厚的毛毯下,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生命体。
接着目光往后移,这里被马车撞得乱七八糟,废墟中一个老熟人站在原地。
“索尔海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人类巫师。”
塞德娜嗤笑:“又没找到我的帐篷?”
“我想偏差不大,如果你不总是搬家的话。”
塞德娜冲原住民们点点头:“别担心,这里有人能修好你们的帐篷。”
跟黑猫薄暮同款的碧绿眸子落在菲拉身上,“我想您不会拒绝的,精灵小姐。”
“精灵”二字她用的是口型,菲拉看懂了,她用脚尖提了提布雷兹的屁股:“你和玛歌玛跟我一起留下。”
布雷兹摸摸冰凉的秃脑袋,把霍斯的缰绳交到卡玛利亚手中:“它需要补充能量,拜托帮我照顾一下。”
塞德娜早已转过轮椅往山下走:“你的马也受伤了,我会治好它的,作为报酬。”
索尔海姆从卢西卡背上接过女儿:“早知道前几天她来圣城就把她押在那儿了,她是我最讨厌的人类。”
塞德娜的声音远远传来:“巨龙索姆,你的屁股也受伤了,什么都瞒不过我。”
……
卢西卡抿紧唇没说话,这两人间有什么矛盾她不清楚,但她不想挨巨龙的尾击。
卡玛利亚牵着一瘸一拐的霍斯走到卢西卡身边:“这位巫师似乎各处树敌,我们真的要欠她人情吗?”
卢西卡小声回应:“我猜测进入噩梦世界,她们两位一定能帮我。”
卡玛利亚点头,没有再多说,她充分相信同伴的预感,毕竟是亲手选的同伴。
在塞德娜的帐篷里,气氛一时尴尬。
她把门帘左右挂好,让阳光能够透进房间,铁壁炉的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着,帐篷里的温度很高,黑猫薄暮都离开了这儿。
克尔德拉的双翼紧贴在身体两侧,眼睑微翻,身体冷得像冬天的铁器,是典型在寒冷中失去意识的表现。
“救救她,请你。”一直在给女儿搓身体的索尔海姆无助抬头,看向老熟人草药巫师。
塞德娜没有回应,避开对方祈求的眼神,
把坩埚从壁炉上端下来,木勺舀起里面像银河的紫色液体倒进碗里递过去。
“先喂她喝下。”
索尔海姆用手扳开女儿紧闭的龙嘴,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灌进去。
大约过去半分钟,两侧的龙翼渐渐舒展,一直屏息的卢西卡松了口气。
“塞德娜女士,你真伟大!”她不吝夸赞竖起拇指。
但塞德娜却说:“不要高兴太早,这只是保命用的‘命泉之水’,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
卢西卡与卡玛利亚对视一眼,赶忙问道:“那要怎么做?”
塞德娜没说话。
一直在感受女儿体温回升的索尔海姆忽然朝轮椅的方向跪下。
娇傲的巨龙第一次朝人类下跪,即使她高大的体格跪下也比轮椅上的塞德娜高。
“救她,请你。”这是巨龙唯一能说出的“求人话术”。
塞德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言:“你明知她的「龙焰魔晶」受到‘深海之心’的浇灌和腐蚀。
这就像一块浸泡深海的打火石,怎么救?你是故意来为难我的吗?”
索尔海姆仍然跪在地上,脊背挺直:“我也知道你对所有类型的天赋晶石都有了解,你当初就是这样冲到龙岛……”
“呵,”塞德娜冷笑,“你现在在翻旧账?凭什么觉得我能救她?”
“因为你是最伟大的草药巫师。”
“明知道我擅长什么,当初还要带领龙族到处抓捕我。”
“我不为当初的事后悔,这次下跪是为了我的女儿,我知道巨龙一族已无力回天。”
“可是我讨厌下跪,”塞德娜摇着轮椅往帐篷外走去,“这是史前遗留的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