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像妖娆的舞者在柴火上舞动,时不时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点点星火不时飞溅。
苍天树下围坐着两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的谢云卿双手伸在火堆前,一股暖意从手心逐渐覆盖全身,发抖的身子这才跟着安分下来。
“师妹好点了吗?”
听到旁边的关怀,她连忙点头,“不过这火会不会烧到树啊?”
柳卿尘嗤笑着脱下外袍披在谢云卿肩上道:“这是大道峰特殊的火苗,烧不了东西,只是取暖和照明用的。”
谢云卿想了想,“不会是师尊那只鸟的火吧?”
“噗……哈哈哈哈哈不是。”
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但柳卿尘却是笑得前俯后仰。
架不住谢云卿困惑又好奇的脸色,柳卿尘解释道:“师尊的鸟其实是血雀,由妖修成的神兽,本应当是会喷火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喷出来的火没有任何杀伤力,而且因为血雀不好听,师尊便借了上古神兽朱雀之名,朱雀就……”
话说一半,他憋笑着一顿捶地,愣是没说出后面的话来。
这时,树上泼来冷水,“柳卿尘,尊师重道你可是一点没学会。”
柳卿尘挠着后脑勺,抬头看着树上的宋轻舟,打哈哈道:“就这一次。”
又顿了一会儿,他突然改口,“好好好,不说不说。”
看宋轻舟这么神气的模样,谢云卿来了兴致,把柳卿尘的脑袋拉了过来,道:“既然不给说师尊,那就说说宋师兄的吧?”
宋轻舟看着树下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道:“明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师妹。”
“师妹”二字的音稍显用力,似乎有意让人察觉他的情绪,谢云卿摆摆手,“反正可以御剑,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树上的人无情反驳,“是谁哭着喊着太高了,腿软?”
谢云卿汗颜,松开柳卿尘,抬头朝树上的人道:“是谁御剑御得晃晃悠悠的,连裴师姐都比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这大师兄是怎么当上的。”
她定定地看着靠坐在树杈上的宋轻舟,一身干脆利落的麦白色服饰,缠在手腕上的束袖掉出来一节垂在膝盖上,一条腿垂在空中,火光仿佛将他身影描摹出金边,他的脸微微俯低。
对视了几秒,他便扭过了脸,淡淡道:“卿尘,明日你带她。”
柳卿尘哑然,“我……”
谢云卿转回头,“那就拜托柳师兄了!”
柳卿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云卿还回来的衣袍将话赌了回去,“我困了。师兄早点休息,树上的师兄也是。”
看着靠在树下闭眼睡觉的师妹,柳卿尘瞅了眼手里的衣袍,无奈地笑了笑,最后又把衣袍盖了回去。
“那我也休息了,轻舟你等会困了就换我守夜。”
“嗯。”
“嗯?”柳卿尘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下,“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啊?是不是第一次御剑带师妹,心潮澎湃了?”
“你倒是光学会她的嘴皮子功夫了。”
“嘿嘿我嘴贱,休息休息~”
谢云卿听到旁边没了声音,偷偷朝树上瞄了一眼,发现宋轻舟不动声色地护着左上臂。
他今日御剑不稳,多半是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或者说伤势并非她所想的那么简单,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因为区区被蛇咬伤,便连最基础的御剑都不行。
见他回头,她立刻倒头装睡。
翌日,谢云卿起身时,发现宋轻舟已经从树上下来了,而一旁的柳卿尘呼呼大睡,睡姿不堪入目。
按理说,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境况下,该保持警惕才是,可他却肚皮朝天,后背贴地,双臂横展,睡得有滋有味,丝毫没有一丁点危机意识。
谢云卿都看不过去了,到底谁才是咸鱼啊。她该死的生物钟不允许她继续睡下去,一到点就倍儿精神。
只有她和宋轻舟醒着,昨晚又闹了那么一出,怪尴尬的。
坚持了好一会儿,她实在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扫掉头上的树叶,故作轻松地向宋轻舟打了声招呼,“师兄早啊。”
宋轻舟看着严肃,语气也总是冷冰冰的,会笑但总是笑得不走心,可细细一想,他至少还是昆仑的大弟子,深得同门和师尊们的喜爱。
系统规定,能置她于死地的只有宋轻舟,堂堂正派大弟子,怎么也不会记了她的仇吧。
“不早。”
宋轻舟瞥了她一眼,见她没有披柳卿尘的外袍,越过她将地上的外袍抖了抖,随后递给她,“师妹身娇体弱,还是多穿些好。”
谢云卿的思绪被他的动作打断,一愣,刚要接过他递过来的衣袍,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拉得分外悠长的慵懒哈欠。
柳卿尘揩去眼角的泪花,哑声道:“天亮了?”
谢云卿像受惊缩头乌龟似的莫名其妙地缩回手,却见眼前人突然张开手臂越过她的头顶,等反应过来时,外袍已经披上了她的肩膀,还打好了结。
突如其来,谢云卿愣是没有闭眼,呆呆地看着宋轻舟,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怪异,转身催促柳卿尘动身便先御剑而去了。
路上,柳卿尘偷偷问谢云卿,“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呢?”
谢云卿觉得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直白道:“师兄帮我披个衣服。”
柳卿尘皱了皱眉,圆滚滚的脸却似乎看不出怒意,“……他怎么不脱他的衣服。”
“可能,他冷吧。”
柳卿尘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谢云卿忙道:“受凉了?衣服还给你吧。”
柳卿尘推却,眼神贼贼道:“等我把他的衣服扒过来。”
沉默了一阵,手里的灵纹三角铜钱突然躁动起来,一直在不停地颤动,谢云卿喜道:“马上就到了!”
一般而言,昆仑派弟子寻找妖物的踪迹使用的方法各不相同,大道峰是用纸灵鸟,无尘峰是纸灵蛇,而清心峰则是用纸老虎。
然而回血司南就是用来寻找检测清心峰的妖气的,作为镇峰之宝,它身上洁净非凡,从沾染过一点妖气,因此只能用特制的铜钱寻找,铜钱的三个角分别刻着蛇、雀及虎,中间一圆孔,在净水池泡满九九八十一天,一旦沾染上妖气便失去检测回血司南的作用。
“九、里、镇。”
谢云卿指着门外的石头,上面刻着几个明显的大红字——九里镇。
铜钱的震动说明回血司南在这个地方,可是九里镇这么大,又该从何找起,总不能逮着人就问吧。
柳卿尘收回佩剑,搭着她肩膀推着她走,边走边道:“不急不急,这个回血司南没有什么杀伤力,对人没有伤害,我们慢点找也不是问题,来,先去看看有没有地儿玩。”
一开始见面,谢云卿还以为他的容貌是具有欺骗性的,没想到他表里如一,就是顽皮没心眼、喜好玩乐的人。
胸口隐隐作痛,莫名其妙又想起刚穿过来时他的那一脚,救人的方式也是独具风格。
“柳师兄不紧不慢的,不会是在借机逃避任意差遣的惩罚吧?”
“啊哈哈师妹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们昆仑派弟子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么会推三阻四的……”
听着柳卿尘在旁边呱呱念经,谢云卿走快两步跟上默不作声的宋轻舟,小声问道:“师兄伤好了没?”
宋轻舟避开她要搭上来的手,神色如常道:“无关紧要。”
这话谢云卿倒是听明白了,不是“没事”而是“无关紧要”,说明现在伤口情况并不乐观,只是不耽误任务罢了。那蛇本身带毒,他的血又特殊,单单解毒药恐怕并不能治愈。
不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其他的味,又甜又辣又酸的感觉,倒让她闻不到宋轻舟身上的妖血味了。
即便如此,宋轻舟负伤,在山门外就是危险的,必须赶快找到回血司南,然后回山才行。
她拿着铜钱四处检测,路过的老人家被怼上来的铜钱吓了一跳,其他人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神神经经地窜来窜去,纷纷摇头感叹:
“年纪轻轻的,唉。”
突然,铜钱动了一下,谢云卿刚要大喊,抬眼发现前面站了个人,是个看起来比她年长些的姑娘。
衣着普通,像是哪个店里跑堂的,只是脸上化着不太相称的浓妆,美是美,就是怪。
“客官要不要进店尝尝新酿的美酒?”
谢云卿眨了眨眼,看见她身后的店门牌匾:酒香回甘。
说起来,这九里镇一路走过来,酒馆倒是不少,基本几十步就一家。
九里镇九里镇,倒不如叫“酒里镇”,整个镇子都浸泡在酒里。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空气里一直有股怪味,刚才一时没想起来,原来是酒!
“呃,我没钱。”
谢云卿无情拒绝,她现在满脑子回血司南的事,对其他东西不感兴趣。
只是刚要转身,她忽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小说里,主角找线索貌似都在酒馆里找。
她回头,问那个姑娘,“酒馆里,有没有新鲜事可以听呐?”
那人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又绽开笑颜道:“这我不敢打包票,但店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总有一句是客官想听的!”
这话谢云卿可就爱听了,她转头想叫上两个师兄,可看见他们的衣服后才反应过来,修道之人……进这种地方,貌似不太好。
没想到柳卿尘看到她期待的表情,连退三步,“我们不喝酒,这地儿有啥好玩的,我们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谢云卿看了一眼周围,蹙眉道,“这小镇除了酒馆还是酒馆。而且这家还是最热闹的。”
言外之意,这酒馆是非进不可了。
可两人一转头,宋轻舟已经无影无踪了。
谢云卿直接呆住,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像无头苍蝇一样道:“宋轻舟呢?宋轻舟?怎么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柳卿尘见她那么大声喊,把旁边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了,正急着要拉住她,便见一把剑敲响了她的脑门。
“哎哟!”
谢云卿吃痛,还以为是柳卿尘打的她,一转头却见宋轻舟抱着剑立在身后,正在和酒馆跑堂的姑娘说话。
她搓着脑袋靠过去,还没听到内容,便见跑堂姑娘喜笑颜开,声音里都藏不住的热情,边往酒馆里走边道:“三位客官里边请!
柳卿尘见师妹一直在搓头,也心疼地给她揉了揉,柔声问道:“还疼不?”
谢云卿瘪嘴,“那可不。”
“下次柳师兄帮你打回来!”
“真假?”
“自然。”
……
酒馆里吵吵嚷嚷的,空气中的酒味更浓烈了,待没多久,谢云卿竟觉得有些晕乎乎的,要了壶水,灌了好几口才觉得好些了。
“我还以为师兄不打算进这酒馆呢。”
柳卿尘夹了点花生米吃,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谢云卿一脸迷茫样子,一边道:“你宋师兄上山的时候,你还在做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呢。论起经验,你还是嫩了一点哦。”
谢云卿刚想反驳,方才门口那姑娘又凑了过来,还给送来了一个酒盅。
谢云卿反应了一下,道:“我们没点酒。”
姑娘道:“我知道。其实,我刚才听到了你们一些谈话,猜测你们应该是昆仑派的人,实不相瞒,有一件事恳求二位帮忙。”
谢云卿和柳卿尘面面相觑,可现在有重任在身,无暇顾及其他的事,谢云卿正想回绝,原本沉默的宋轻舟却突然道:“不妨先说来听听。”
谢云卿蹙起眉,有些不解,也不管场合,直接道:“抱歉,我们此次有重任在身,还请姑娘另请高明。”
姑娘还没开口,楼下一桌喝酒喝得正欢的人突然嗓门便大了起来。
谢云卿三人纷纷往楼下看,见那脸似瓜子黑不溜秋的瘦杆子醉意熏熏道:“那红家小娘子生得可真貌美,怎么上赶着当人家童养媳!”
旁边的人也听得连连摇头,说道:“咱说点不要脸的,嫁给我也行啊!”
“嘿!你可得了吧,你那张歪瓜裂枣的脸,和那十一岁的少爷相比,那就是癞蛤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众纷纷大笑,却只有方才的姑娘泪眼汪汪,揪着袖子难过地抹了抹眼角。
谢云卿顿顿道:“你所求之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姑娘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