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石谷出来后，谢云卿整天便魂不守舍的。

生活还是照旧，只是每次下山除妖的人数变多了，谢云卿练剑的时候偷听到一些师兄在小声议论，都在奇怪为何最近妖怪迫害人类的案件急剧上升。关于宋轻舟，上面只说他出重要任务去了，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谢云卿还是十分担心。

这天练完剑，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去休息，碰见正在调养身体的素心出来散步，比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脸上的气色要好了许多，可惜的是，她一半的脸被烧毁了，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乌石谷里的事情，好在昆仑里的人都不会拿她的脸去当谈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

“好点了吗？”谢云卿问道。

她点头，微微一笑，道：“好许多了，大娘她们说大概再过半月我就能跟她们学技艺了。本来他们说我也可以选择和各位师兄姐们一样，但我实在不喜欢打打杀杀，便只好放弃了。”

两人正说着话，柳卿尘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上回出任务没能和贺丹雪一起去乌石谷，听说所有人都回来唯独宋轻舟没回来后他便觉得不对劲，前几次找谢云卿她都躲躲藏藏，就让他觉得更不对劲了，这次也一样，看见他大老远过来，她急急忙忙就要走，亏得柳卿尘这回把她抓得牢牢的。

“怎么回事？”他紧皱着眉头问，以往笑眯眯的表情全然不见了踪影。

素心见状，着急拽开柳卿尘的手，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

谢云卿却道：“我练剑乏了，柳师兄有事下回再说吧。”

于是快步跑走了。

碍于扶风弱柳的素心拦着，柳卿尘也没办法，轻轻推开素心后气得长叹一口气，“希望是我多心了，连你都出来了，这小子不会出不来。”

素心：“……”

摆脱了难缠的柳卿尘，谢云卿偷偷道：“天巫。”

天巫便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站上去，道：“去乌石谷。”

最近苦练御剑之术，算是有点长进，之前都是在短距离之内飞，但她实在等不及了，打算这次就去乌石谷。

天巫是在他们逃出乌石谷的那一天半夜回来的，它原本是全黑的，这次却不知为何一半黑一半白，她合计是受了地火的影响，天巫回来找她定是因为知道师兄的踪迹，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打算自己先来看看。

为了克服恐高，她练习御剑时每天增加一点点高度，总是是没那么晕了，可是这次一飞上天，还是有些遭不住，但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帮自己，比起恐高，自己的命更重要，于是她只能硬挺着，逼迫自己看下面，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慢慢悠悠地，花上了半天的时间可算到了乌石谷，只不过天已经快黑了。

最近妖怪多，这乌石谷肯定也不例外，她不由得担心，若是师兄一直在这里，会不会被那些妖怪吃干抹净了？若是红枫在还好，可自从乌石谷出来后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只有主人身死，她身上的契约才会解除，她一直没有现身让谢云卿心里更加难安。

她刚这么一想，天巫便剧烈地摇晃了身体，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表示强烈抗议。

“好好好，是我不好，不该胡思乱想。”她拍了拍天巫安慰道。

天巫可以感知到主人的气息，谢云卿便跟着它走，可是走到一处小溪流的时候，它便开始在河流上打转。

可能是受了这附近妖气以及河流的影响，导致它无法明确具体位置。谢云卿只好靠自己一点点去找，眼看就要天黑，她只能加快动作。

然而直到天黑，她仍旧是一无所获。

看着只剩下一点墨蓝的天际和被风吹得不时摇晃的树叶剪影，她长叹一口气，擦了擦满是泥土灰尘的手掌，对天巫道：“明天再来吧。”

可这时头顶的树冠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目光一凛，捡了个石头便往头上扔去，却只见零星几片树叶落了下来。

“好心来告诉你消息，还要被你暗算。”

谢云卿转身，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姑娘，穿着一身褐色短衫、绑着两条三指粗的麻花辫，头上还插着一些……她没见过的枯草，但很快，她还是认出了她，这是她首次完全化形成人的模样。

“为什么帮我？”谢云卿道。

麻雀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最后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说完转身往一条杂草丛生、仅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小道走去，谢云卿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她突然停下来转头道：“不来的话，你师兄可能就真的要被妖怪吃干抹净了。”

“等等我。”

谢云卿还是选择相信，毕竟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边走的时候，她问前面的麻雀，“乌石谷现在的妖王是？”

麻雀却道：“说来复杂，但是乌石谷现在一片废墟，有大批小妖怪被地火吞噬，至于前代，我们当时只看到一个影子，而大王的话，依旧杳无音讯。”

这时，她乌黑的头发突然动了一下，谢云卿吓一哆嗦，直到它开始说话，她才发现原是蛇左使。

它见到谢云卿的时候又开始抽泣起来，道：“真的没脸见大王了……”

结果被麻雀一揪尾巴又缩了回去。

天越来越黑，谢云卿渐渐瞧不清路，刚想问还有多久，麻雀便道：“到了。”

眼前是一处小洞穴，率先看到的是在烤火的马妖，那张毫无波澜的表情，不知为何，谢云卿一看便觉得是他。而另一个正用手试探着烤鱼的不出意外就是猫妖了。

马妖瞥了谢云卿一眼道：“来了。”

正玩着烤鱼的猫妖一下子正经起来，起身道：“可算来了，不然我真忍不住要把他吃了。”

听着这话，谢云卿也有些急，问道：“我师兄呢？”

“在洞里。”

麻雀话音未落，谢云卿便赶紧跑了过去，如他们所说，正是宋轻舟，他平躺在地上，似乎只是在睡觉。

她推了推他，声音有些急促道：“师兄，师兄！”

可他没有反应，而且面色惨白，看不到一丝血色，眉尾处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应该是和蟾蜍妖相斗时留下的。

马妖道：“他不是普通人类，就我观察来看，他是半人半妖，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具有化形能力。半妖都多多少少会有妖怪的某些性状表现，但他完全没有。”

“我倒觉得他不是妖，他闻起来很美味，更像是一个人类注入了妖的血液。”猫妖道。

眼看这二者又要吵起来，麻雀道：“你赶紧把他带走吧，若不是逃离乌石谷的时候被他助推了一把，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同情心泛滥。”

谢云卿感激涕零，连连道谢，一想到乌石谷还因为自己被毁了，愧疚道：“对不起！”

猫妖却不以为然，道：“这不怪你，要怪得怪我们那个撒手掌柜，是吧，蛇左使。”

小蛇探出脑袋：“大王，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行了行了。天色不早了，快点走吧。”

麻雀催促道。

再三道谢后，谢云卿背着宋轻舟御剑回了昆仑，对她来说，师兄还是很重的，到昆仑的时候她的肩膀已经麻了。

为了不引起山门的人的注意，她悄悄绕了个捷径回了房间，因为门派内的结界总是在修，和裴绮聊得多了，便也知道哪些结界没修补好了。说来也怪，裴绮不是在修补结界就是在修补结界的路上。

天巫似乎比谢云卿还着急，她刚刚安置好人，它就一直围着主人飞，把她都看烦了，道：“别耽误救师兄。”

它才乖乖躲到床底下睡觉去了。

她不清楚师兄目前的情况，今晚去找花大夫又担心被人发现，只好盘算着明天再去找。先去师兄屋里翻找了一通，拿了一堆药过来，可每一个都没有标注，也不知都是用来干什么的，直到看到一瓶上面写着“万能丹”。既然是万能，至少能先缓解一下痛苦什么的，犹豫了一下便喂了一颗。

折腾来折腾去，她也觉得困乏了，不知不觉撑在师兄的床边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早早便醒了，许是心里有事，实在睡不沉，连做了好几个梦，最后还是被吓醒了。正打算起身下山去找花大夫，一抬头见一对黑瞳正盯着自己，她下意识退了两步。

“师……师兄？”

她有些不可置信，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揉了揉眼睛，可看见的依旧是靠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宋轻舟。

“师兄醒了怎么也不吱声。”谢云卿气恼道。

他想了想道：“只是在思考这是人间还是天界。”

“这还用说，看到我，除了人间还能是哪里。”

宋轻舟笑了笑，没说话。

看到师兄没事，谢云卿自然高兴，可放出乌石谷妖怪一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纠结了好久才鼓起勇气问道：“师兄为何要放出乌石谷的妖怪呢？”

然而，宋轻舟却骤然间蹙紧眉头，什么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