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秘境后，虞昭抬眼望去，眼前仍是一片与秘境中几无二致的绵延森林。

林叶葱茏，层叠如浪，只是天空似乎更蓝了，也更辽阔了，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他银白的长发在风中缓缓扬起，垂落的几缕贴着他冷白的颊侧，仿佛一抹无声流动的月辉。

阳光从树冠缝隙间斜斜洒落，落在他肩头，落在他黑色衣角，整个人看起来像某种不真实的存在——静谧、遥远，仿佛此地的光影都因他而静止。

结界口后方，谢尽尘仍站在原地，望着虞昭远去的背影。

那背影孤独、瘦削，却挺得笔直。可就在他目光所及的尽头，另一个更高大的人影悄然靠近，步伐放轻，悄无声息地缠了上去。

谢尽尘没有追上去。他只是捏碎了掌中之玉，低声道：“等我……”

前方的林间小路上，玩家快步追上虞昭。

“昭昭，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他问。

“你有关于你父亲的线索吗？”

虞昭闻言停下脚步，四周静谧得近乎虚无，只有风掠过枝头时带起的一两声鸟鸣，仿佛都在等待他的回应。

“似乎在更温暖湿润的地方，被称为‘江南’。”他轻声答道，声音柔和得几乎能融进空气。

其实他并不知道那个父亲的任何资料。

他只是想试探剧情的弹性，想看看主线能为他偏离多少。

“唔……”玩家呆了呆，显然没料到答案如此不确定。

“那我们是直接走吗？还是……”

他的游戏界面上，华国地图呈灰暗未解锁状态，“江南”二字遥遥在望。

虞昭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不含拒绝。他轻轻摇了摇头，发丝如白羽般在颈侧飘动。

“不。”他说。

“我们先去最近的镇子吧。”

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人安心地追随。

开森林，虞昭和玩家一路行走，走了不久便到了一座小镇。

这里的街道窄小而曲折，两旁是些古老的青瓦房，空气中混着木头和泥土的气息。

镇子不大，却也热闹。街上有小商贩叫卖，远处的茶馆飘出一阵阵清香，说书人拍着惊堂木，几位老人坐在石阶上，低声聊着什么。

虞昭走进镇子时，阳光刚好穿过云层洒落，映得虞昭那头银白长发泛着淡淡的冷光。

那不是衰老的灰白色泽，而是一种异样又耀眼的纯净。

人群中很快有人注意到了这抹不属于尘世的银白。

“……那个人的头发是白的？”

“不是老人的白，是那种……像山光一样的银。”

“我活了三十年从没见过这样发色的人，是真长这样还是染的？”

“染发？你见过哪家染坊能调出这种光泽？”

“啧，他那发色……像极了传说中那些天生异相、命带仙骨的人。”

小镇的街道本就不宽，人声迅速汇聚。原本只是路过的行人、晒太阳的老人，甚至茶馆窗边的看客，也都忍不住伸出脑袋张望。

虞昭安静地听着那些窃窃私语，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默地走着。

玩家紧跟在他后面，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心跳略有加速。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就这样一时一起走过无数人群。

“我们要买什么？”玩家上前一步问道。

“剑，”虞昭答道，“我们得准备一些自保的装备。”

随即，他便转身向镇中心的一家铁匠铺走去，步伐从容，仿佛对周围的喧嚣与目光毫不在意。

铁匠铺里，空气中弥漫着热气和铁锈的味道，火炉旁的铁匠正在锤打一柄锋利的长剑，声音铿锵有力。

看到虞昭的瞬间，他的锤子差点从手中滑落。

“我……靠。”他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年头仙人都下山买剑了？”

“这位客人，想要些什么？”铁匠感到震惊，却依旧保持着生意人的礼貌。

虞昭微微抬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列架上的剑和刀。

周围的铁匠铺充斥着火光与铁器的光泽，而虞昭的身影却仿佛与这股热气不沾边，淡淡地融入了这片钢铁的世界。

“两把剑。”虞昭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重一点的。”

铁匠似乎有些惊讶，重一点的剑？

——眼前的少年白皙，美丽，这种这样的外貌给他营造了一种脆弱的观感。

铁匠顿了顿后，便走向一旁的架子，挑选出了两把较重的长剑，剑身上布满了人工雕刻的纹路，锋利的剑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这两把适合你的身形和需求，”铁匠说着，将剑递给了虞昭。

虞昭没有接过，而是侧头看向玩家，目光微微一停：“你选一把。”

玩家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仔细端详起这些剑。

这些剑不同于谢尽尘流光溢彩的灵剑，它们灰扑扑的，又粗糙。

他最终选了一把更重一些的剑，握在手中，感受着它的平衡与重量。

“这把可以。”玩家点了点头。

“好。”虞昭低声说道。

铁匠的目光在银发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再过多言语。

可是他的眉头皱了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玩家道：“不过，您这……看着似乎是外地人，您要怎样付款？”

玩家一愣，立即低下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自在的神情。他转向虞昭，眼中闪过一丝窘迫，“我……好像没有准备钱。”

虞昭：………

虞昭叹了口气，他怎么能把这个忘了……

他们从异世过来，当然没有这里的钱币。

虞昭转向铁匠，微微一顿，声音依然平静，却有些细微的发颤：“我们没有钱，但我能提供……其他交换方式。”

铁匠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随即便看了看虞昭的模样。

他本能地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仿佛对方身上散发的某种气场能够让他忽略一切常理。

“什么交换方式？”铁匠轻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能让你拥有一把比这些剑更强的武器。”虞昭看着铁匠，语气并没有多少波动。

玩家忍不住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明白虞昭的意思，“你要给他……更强的武器？”

铁匠此时也有些犹豫，他看着虞昭那银发少年冷艳的脸庞，心中疑虑重重：“更强的武器？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虞昭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空气，一道淡蓝色的灵光从他指间流淌而出，落在铁匠铺中金属武器的表面。

那一瞬间，所有的铁器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灰扑扑的雕刻纹路中散发出奇异的光辉。铁匠的眼睛瞪大，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这……”铁匠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忘记了呼吸，“附灵于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虞昭收回手，“只需你愿意。”他没有多说，眼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决然。

铁匠咽了咽口水，终于点了点头，“好……好，我答应您。您说的东西，我愿意换这两把剑。”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空气仿佛凝固了。玩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着虞昭，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先拿走这两把剑吧。”虞昭转身要走，玩家紧随其后。

走出铁匠铺的那一刻，虞昭的脚步终于稍稍放缓。

玩家还在兴奋地回顾刚才的“奇迹交易”，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感慨：“你那一下太帅了！铁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知道他看你那表情像什么吗？像——”

“像看到仙？”虞昭轻声接道，嘴角牵起一抹弧度。

“啊？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猜的。”

虞昭的语气仍然是那种惯常的从容，但在某一刻，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那是灵力凝聚时留下的细微发麻感。直到此刻，那种轻微的颤抖才从掌心向手腕蔓延开来。

他站在街角，借着调转方向的动作，垂下眼睫，唇线紧绷了一瞬。

其实他刚才并不确定能否做到。

那种将灵力导入金属脉络、唤醒剑符纹路潜质的行为——不应该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操作方式，也不是他在星舰时代所学过的科技技巧。

他只是凭本能、凭直觉尝试，在未知中模仿一种“可能存在”的路径。

如果失败了，只留在铁匠铺做工。

而且那个铁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人。

可幸好，成功了。

虞昭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那是刚才拿下来的长剑之一，虽然并非什么优良的材料，但在他手中却像是某种仪式感的象征。

他终于有了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剑。

玩家终于注意到虞昭的沉默，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你刚刚……是不是，其实也有点慌？”

虞昭闻言缓缓抬眸，眸光在黄昏中泛着水一样的冷色，“我只是……不确定。”

“你不是一直都很冷静的吗？”

“那只是你认为的我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无自嘲，却透出一种疏离得令人心口发紧的坦白。

“但你成功了。”玩家轻声说，“你现在是我们两个里最有用的那个了。”

虞昭微微侧头看他一眼。

“你说得像我之前一点用都没有。”他说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虞昭轻轻一挑眉，“你是想说，你之前才是那个没用的人。”

玩家：“……？”

虞昭转身，拂开唇边的发丝，语气风淡云轻：“好消息是，你说得没错。”

玩家有点震惊——虞昭，怎么居然开始开他的玩笑了！

这能说明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好了吗？

虞昭收回目光，没理他的反应，接着说道：“先去城镇西侧的客栈吧。今晚，我们得住下来。”

“你不是说没钱吗，客栈好像不能用灵力…付款？”玩家眨眼。

虞昭看着他，忽而笑了下，语气轻微，却意味深长：“你不是我唯一的保障。别忘了，我的身体——在某些地方，也可以是货币。”

玩家呆住，脸色瞬间有些红。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你猜。”

他没有解释，转身朝城镇的主街走去，身影在晚霞中被拉得修长，银发流泻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