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路信洲所说的话,越眠并没有完全听进耳朵里,他只是根据字面意思,总结出了一个相当没逻辑的结论——
接吻是进食的一种方式,而且是他没有尝试过的一种。
一下子打开了从未有过的思路,越眠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路信洲的嘴唇上,唇瓣的形状很漂亮,厚度也恰到好处,只是因为常抿着才显得很薄,唇峰带着淡淡的血色,是整张冷峻的脸上唯一一处一看就知道很柔软的地方。
虽然越眠觉得刚刚目睹的场景与美味完全无关,那两个人兽态毕露的难看样子甚至让他觉得嫌恶,但如果把想象的对象换成路信洲,越眠却又觉得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了。
他忍不住想,他还没有尝过路信洲的嘴唇呢,除了血液之外,别的液体又会是什么味道?
这些天一直控制得很好的食欲又开始蠢蠢欲动,越眠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但此刻的食欲又和以往只想填饱肚子的饥饿感不太一样,越眠确定自己现在并不算很饿,他只是想尝尝味道而已。
“前面这段路绕不开,一会儿跟紧我。”
越眠没听清路信洲在说什么,在他的视野中,那两片被他觊觎着的淡色唇瓣突然开合起来,在抿唇和咬字的间隙,能看到一点极诱人的殷红色。
见越眠两眼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路信洲微微皱眉,提高声量叫了他一声:“眠眠?”
“啊?”
越眠如梦方醒,他这才看向路信洲的上半张脸,问道:“怎么了?”
路信洲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
“前面这段路是通往角斗场的必经之路,没法从小路绕行,这条街很乱,一定要跟紧。”
越眠应下,他看向前方,外界忽红忽绿的缭乱灯光将漆黑的巷口映照得五彩斑斓,难以想象光源处会是怎样混乱不堪的场景。
这条街聚集着废都最大最多的情|色场所,所有人都必须穿过这条街才能去到黑巷深处,这样构造的目的也显而易见,就是要从每一个过路人身上都刮层油水下来。
刚踏出巷口,几个衣着暴露的女郎立刻跟见了肉的苍蝇一样围了上来,她们的脸上和身上都敷了极厚的脂粉,可就算这样也盖不住病变后枯槁甚至腐烂的皮肤。
看清路信洲的身材和被绷带遮住的半张脸,几个经验老辣的人互相对视,眼睛立刻冒出了看到优质猎物的兴奋的幽光——新人,年轻,长得帅,一看某方面能力就很强,要是能一夜春宵,即使这人没钱也算赚了。
数根水蛇一样苍白柔软的胳膊全都不打招呼地缠了上来,越眠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这些人挤到了外围。
震惊之余,他看得一清二楚,有一条胳膊直直地伸向了路信洲的腰带,还有一个人的上半身紧贴住了路信洲的腰腹,要以一种毫无距离的亲密姿势攀上去。
占有欲在瞬间被引爆,把越眠本就不多的理性炸了个粉碎,喉管干渴,牙齿磨过口腔内壁泛起血腥味,越眠感到自己迫切地想把路信洲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或者,干脆绞死每一个想抢夺他的所有物的人——
绞死,他为什么会用这个词?
越眠愣了一下,在某个瞬间,他一片空白的记忆似乎浮现出了一点东西,但那点内容转瞬即逝,他只觉得额角抽痛了一下,某些险些被连缀着扯出的记忆就又湮没了个干净。
越眠回过神来的时候,是路信洲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注意到越眠脸色很差,路信洲问他:
“眠眠,怎么了?”
“没事。”
越眠摇摇头,令他不适的眩晕感已经完全消失,他不悦地看了看周围,那些对路信洲动手动脚的人也都没了踪影。
“那些人呢?”
“说我是收尸人,把她们吓跑了。”路信洲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昨晚有一个收尸人想找他麻烦,路信洲就从那人手里顺了张身份证明,刚刚正好派上用场。
越眠瞬间联想到了秦萝所讲的那个故事,他睁大了眼睛,没忍住提高音量:“你——”
周围人头攒动,越眠想起二人此刻的处境,忙不迭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拽着路信洲的衣领逼他弯下腰来把耳朵凑到自己嘴边。
“你假冒收尸人?这很危险的!”越眠用气声道。
路信洲当然也知道有风险,但奈何收尸人的身份在处理某些不好直接冲突的状况时实在太好用,而且他要了解废都的全貌,收尸人是绝对要深入接触的一环,因此路信洲认为这点风险是值得承担的。
路信洲轻勾了下唇角,他问越眠:“担心我?”
距离拉近,越眠闻到路信洲身上沾染了刚才那几个人甜腻的香水味。
其实气味是很浅淡的,路信洲脱身得很迅速,残留的那点气体分子走两步路都能散尽,但越眠就是觉得这味道刺鼻得很。
越眠不太高兴地推了路信洲一把:“你身上好臭。”
不推倒好,这一推让越眠看到了路信洲的衣领侧面居然也被蹭上了脂粉和唇蜜,又白又红的一片,离路信洲的皮肤只隔了薄薄的一层布料,怎么看怎么扎眼。
越眠又把路信洲拽回来,闷头使劲搓那块衣服。
他很生气地质问路信洲:“她们是想像刚才两个人一样吃掉你,你还让她们靠那么近!要是再等一会儿,她们是不是就要吃你的嘴巴了!”
听到越眠奇怪的表述,路信洲噎了一下,并没反驳越眠的话。
路信洲自知理亏,他刚才反应的确慢了一点,主要是他在诺亚独来独往惯了,向来没人敢不经他允许靠近他两米之内,他确实没料到刚才那几个人会直接往他身上扑。
看着少年生气时比平常黑得更加浓郁的眼睛,路信洲诚恳认错:
“嗯,是我大意了。”
越眠气鼓鼓地,边搓衣服边宣誓占有权:
“只有我才可以吃你!”
如果越眠更霸道跋扈一些,这句话大概还能让路信洲产生点被当做猎物的不适感,但越眠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只像只被宠坏了的小动物,路信洲也就没什么负担地默认了这个说法。
越眠用力搓了半天,好歹是将路信洲衣领上沾染的那块异物给蹭掉了。
他又闻了闻,路信洲身上也没有了讨厌的味道,这才觉得差强人意,他泄愤似的磨了磨牙,然后牢牢地牵住了路信洲的手腕。
“我不要跟在你后边,要不那些人都看不出我们是一起的。”
其实不会有人再来骚扰路信洲了,这里的耳目灵通得很,路信洲刚刚亮出自己是收尸人身份且无意猎艳的消息绝对已经传到了很多人的耳朵里,不会有人敢不要命地再来招惹他。
但路信洲没有跟越眠说破这一点,他看了眼少年紧紧攥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点头简短道:“好。”
二人走入灯红酒绿的街道,越眠集中了全部精神,极严肃地板着张脸,生怕从哪里再窜出个不长眼的来跟他抢人。
主街上人群密集的程度不是刚刚巷口那点人数可以媲及的,但确实没有人再来骚扰路信洲,越眠却没有放松警惕,瞪着眼睛扫视四周。
也因此,越眠被迫将不少混乱画面纳入眼底,灯影摇晃中,他看到无数对男女以极诡异的姿势交叠在一起,肢体扭得歪七扭八,一看就非常不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的表情看上去居然都极其享受。
路信洲早就捂住了越眠的耳朵,没让越眠听见任何不堪入耳的奇怪声音,他还想遮住越眠的眼睛,但越眠不让,路信洲只好偶尔动用异能,控制悬挂的纱帘或者横幅之类的东西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蒙住某些实在过分限制级的画面。
等到终于看到这条红灯街出口的时候,二人都松了一口气,脑海里是同样的四个字:有惊无险。
周围混杂的声响逐渐平息,路信洲这才松开了捂住越眠耳朵的手,就在这时,一阵棍棒声和打骂声从旁侧的巷子里传来。
“没用的东西!一晚上也赚不了几个钱!倒不如把身上的零件给拆下来卖了!”
路信洲微微蹙眉,他没打算多管闲事,但要是有能救人一命的机会,他并不介意略微出手。
他跟越眠做了个噤声原地等待的手势,自己靠近巷子,只见三五个壮汉围着地上一个瘦小的少年拳打脚踢。
路信洲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因此巷子里的人很快发现了他,趴倒在地的受害者抬起头看向他,露出一张妆容浅淡、泫然欲泣的清丽面孔。
演的。
只一眼,路信洲就发现了端倪。
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害部位却一点没伤到,脸上那点灰更是只起到营造所谓破碎感的造型作用。
身旁那几个大汉也是虚张声势,见他出现就停了动作,还特意往旁边侧了侧身,像是生怕他看不见少年那张脸似的。
不知道是要劫财还是劫色,看来是要仙人跳,以为他会吃英雄救美这一套。
路信洲极淡漠地扯了扯嘴角,在那个少年想要开口求他救命之前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见路信洲只在巷口停留了两秒就转身回来,越眠向路信洲做口型道:
“解决了?”
路信洲点头,他没告诉越眠巷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想带着人抓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越眠小跑到路信洲身边,二人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一个身影突然从后方扑到了路信洲脚边,两条胳膊牢牢地抱住了路信洲的大腿。
路信洲低头,是刚刚巷子里那个少年。
这人看上去也就和越眠差不多年纪,大概率也不是自愿从事这行的,只是被放出来的一个饵而已,因此路信洲也没打算对他怎么样,只把人甩开也就算了。
但令路信洲没想到的是,他刚刚甩开少年,那个少年就声泪俱下地哭诉了起来。
“哥哥,求您帮帮我吧,我一晚上也没招到客人,这样回青馆去,他们会打死我的!”
不是,谁是他哥哥啊?
越眠千防万防,没想到在这儿又冒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他弯下腰,企图跟这个人讲道理:
“喂,他不是你哥,你要找人帮忙,找别的哥哥去。”
谁知这个少年压根没理越眠,一双泪眼媚眼如丝地瞟向路信洲,然后半遮半掩地拉开了自己的大衣。
“哥哥,你要是没时间,只喝我一杯酒也不行吗?”
几个酒瓶揣在大衣的内兜,远处的霓虹灯光映照在光洁的躯体,他大衣下没穿任何衣服。
他倒了一杯酒,像是要证明酒水没问题似的,自己先喝了一口。
“哥哥,求求你帮帮我吧,那几个人都在巷子里看着我,他们说要是我再不能把酒卖给你,一会儿就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卖掉。”
少年哭得楚楚可怜,完全不为所动的路信洲却注意到,在他喝酒的时候,有白色的粉末顺着他的指甲划进了酒杯。
路信洲冷笑一声,慑人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渗出,他微微躬身,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居然有种被这个瞎子盯到四肢无法动弹的错觉。
他调整出最娇媚可怜的表情,不死心地叫道:“……哥哥……”
就在这时,令路信洲和少年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生了一晚上气的越眠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把抄过少年手里那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和几张纸币一起摔到了人脸上。
“你听不懂人话吗?说了他是我哥,你一口一个哥哥到底在叫谁啊?酒喝完了!你可以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