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愈发回暖,莫迟暮感觉身上轻便不少。
树荫下,他拿着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大概看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线,离预定的海边目的地还有很远。
“莫小店家,”宴衡修拿着水壶走到他身边,“清泉水,解解渴。”
莫迟暮收起地图,有意避着宴衡修,接过水:“多谢宴仙长。”
宴衡修在他身旁坐下:“莫小店家在看路?”
“嗯,”莫迟暮点点头,“宴仙长,你们寻找的源主魔力范围有精确些吗?”
他这句话深层含义催促着拜别,最近与宴衡修待一起久了,他变得总是容易回想过去,对于将死之人来说,留念可不是件好事。
“食尸妖痕迹中残存的魔力气息太过薄弱,对方又有意隐藏,曲师弟还是只能推测出东偏南的方向。”宴衡修看向莫迟暮,“目前来说,我们与莫小店家会同路一段时间。”
“那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探究清楚所说的,我身上有关你失踪师叔的线索。别一直得不出结果,赖上我了,”莫迟暮双手抱于胸前,作出强势的姿态,“我办完事还要回茶楼的。小月姐姐养我们就够吃力的,再多一个宗门仙长,可供不起。”
宴衡修看着他这样子,回过头浅浅一笑:“会的。”
稍作休息,几人便又开始了赶路。
终于夕阳斜下时,他们远远看见了一个小村庄。
“村子!”何庆驾马靠近悬崖边上,看着郁郁葱葱之下坐落在山谷里的连片人家,“今晚我们可以好好休整一番了!”
到有人住的地方莫迟暮也精神了,外面总归是风餐露宿,还是正常的床睡着舒服。
但当他们满怀期待走进村子时,村民的态度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道路边摆摊妇人看见他们警惕地抱住了身边的小孩儿,在他们走开后立马收摊回家,沿路偶遇的其他村民见到他们也如见到洪水猛兽,纷纷躲避。
“宴仙长,”莫迟暮压低声音对身边人道,“这村子很不对,是不是排外啊,我们还能在这儿投宿吗?”
“排外不该是这态度。”稍后一点的江延接过了话,“宴师兄,我去找一个人问问。”
他说罢便翻身下马,一旁的曲安赶紧接过了师兄的缰绳。
不过每当江延靠近一人,对方拔腿就跑。
就在他要束手无策时,走来一个挎着篮子的麻衣少年,而这少年没因见到一群生面人转身逃跑。
江延赶紧上前拦住人:“打搅。”
少年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远行路过此地的,”江延拱手施了一礼,“本想在村中投宿一晚。但不知为何,村里人见到我们都避之不及,想搭上话都难。请问村里是有什么禁忌,还是我们有何处做的不妥当的地方?”
“不用在意,并非诸位的问题。”少年长相干净,为人热心,解释道,“大概从一年前开始,村子陆续出现失踪人家,便有各种言论传开,不少人还搬离了村子。所以见到外来人,都格外害怕。”
“失踪?”江延看向身后,刚刚的话其他人也听见了,“这些人家如何失踪的,可留下些什么痕迹?”
“就是一家人睡在屋里,第二天突然都不见了,整个屋子也没有任何痕迹。所以这事儿传的邪乎,有说是潜入村里的人牙子,又有说是村子周围的孤魂野鬼害人,反正乱七八糟的。”
如此说来村里人的行为江延也能理解了,倒是眼前少年:“你不怕?”
少年摇摇头:“没什么好怕的,我和两位好友从小孩儿起就互相照应住在一块儿,防范坏人早有手段。邪物更无妨,正如我好友阿浅说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江延看着眼前少年,不管心性还是体质都是个难得的纯净之人。
这时,突然从街头来了一伙拿着器具的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个干瘦的白胡子老者。
那群人在与他们有一段距离时停下,最前面的老者带着些礼貌的语气问道:“我是本村村长,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啊?”
宴衡修下马,其他人也跟着一同下了马。
“老人家,”宴衡修回以礼貌,“我们是并无恶意,刚好路过此地,本欲投宿,不小心添了惊扰。”
老者打量了他们一番:“看几位装扮气质,莫不是除邪的灵修仙人?”
年长者经过的事多,他们也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宴衡修回道:“是。”
“那真是太好了!”老者神色欢喜,拱手别头又是一番悲泪,“村中近一年来出了不少人畜灾事,我们平头百姓又没个法子。终于是遇到有从我们村子经过的仙长了,还请几位一定帮帮我们啊。”
“老人家,”宴衡修安抚道,“村子的事我们已从这少年口中知道些,若是我们能帮到的会尽力去做。”
老者的眼睛看向一旁的小少年,而那少年则垂着头往玉清宗几人身后藏。
莫迟暮从刚开始就注意到了,自见到村里的这群人他就变得很不自在。
“这是周家那小子吧,好长时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啊。”老者一脸和蔼微笑地与他打招呼道。
少年只是点了点头,始终没有正面交流。
“几位仙长,”老者抬手请道,“让我们招呼些茶水,更详尽的情况,慢慢说。”
他说罢,还特意加了一句:“周家小子,你也一块儿吧。”
但少年明显是不乐意的,不过也没说拒绝的话。
村长带他们在就近的一户人家中坐下了,许是周围其他村民听到消息,也都凑到了这小小一方土垒的院子。
“事情大概要从一年前说起,”村长双手撑在拐杖上,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先是从村头马家,头天晚上还在与街坊说话,第二天整家人都不见了。后来村里陆陆续续开始丢失一些鸡鸭猪羊,不过与失踪的人不同,畜圈里有血迹,像是什么野兽来过。再后来,王家,刘家……村中已经不见了五户人家。这种情况下,村里人人害怕,有能力搬走的就早走了,剩下我们这些没办法的,哎,只能是每天活在担惊受怕里。”
“那五户人家,之后村里人有去动过屋里的东西吗?”宴衡修问道。
村长摇摇头:“出现了这种事,大家都害怕沾染些不该沾的东西,连那些屋子都避讳着不敢靠近。不过今天也这么晚了,到处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几位仙长先在村子里睡一晚,明天我再带你们去那几户人家看看。”
“也好。”宴衡修便应道。
“周家小子,”村长看向那站在玉清宗几师弟间的少年,“村里大多一家老小挤在一起,招待不了六位仙长。我记得你与另外两个孩子住的院子大,空房多,就暂时带仙长们去住你那儿吧。”
少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咳咳,”村长缓慢站起年迈的身体,“今天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周家小子,几位仙长靠你好生照顾了。”
大路上所有人离去后,少年才开口:“没想到你们竟是能除邪物的灵修仙人,我叫周粥,几位怎么称呼啊?”
“莫迟暮。”莫迟暮首先扬手打了招呼。
“宴衡修,”宴衡修接上他的话,再逐一与少年介绍,“这是我六师弟江延,七师弟庄玄,十四师弟何庆,十六师弟曲安。”
几人纷纷点头示意。
“诸位仙长好,”周粥拱手,眼中闪烁出崇敬,“请跟我这边来。”
他们牵马跟着周粥身后,却发现竟从那会儿进村的路又出去了。
周粥似是猜到他们的想法,主动解释道:“我们住的那院子原是间破观改的,所以离村里人住的有些远。”
不过还好,虽是晚上,有月光照路,辨得清方向。
沿着田埂没走多久便见一个竹栅栏围起来的院子,这院子应该是被好一番精心修缮过的,花圃青蔓,依稀能看出旧观的轮廓,但基本上已是黄土青瓦的民房。
“我们到了。”周粥兴高采烈地走到院门口,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家。
但身后踏进这院子领域范围的几人却在瞬间警惕,手握住了各自武器,一股对他们来说极其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吱呀。”
院子最中间那扇门推开,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看起来和周粥年岁相仿,不知是不是因气质冷艳,给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感。
“周粥,”那女子皱着眉头走向他们,“换点儿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们都怕你出什么事儿准备去找你。”
“嘿嘿,”周粥不好意思道,“阿浅,抱歉抱歉,中间有些事儿耽搁了。”
“你身后那些是什么人,”随女子之后又走出一个装束干练的少年,他挽着袖子占满鲜血的双手摆在两侧,“盐换来没有,羊已经杀好了。”
“粮和盐都换到了。”
周粥说着侧身,与两边人介绍道:“阿浅,小纪,这几位是在村里遇到的灵修仙人,村长想请他们查查村子里人户失踪的事,暂时让我们帮忙招待一下。几位仙长,这个漂亮性格又好的姑娘是我好友林阿浅,门口那个什么都会无所不能的冷男子是我好友,张纪。”
林阿浅似是很无语地白了周粥一眼:“别这么介绍我,我脸皮没那么厚。几位仙长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传言中的灵修仙者,请进。”
主屋门口的人看着他们都到院子后,说道:“你们招待客人吧,我继续去把羊处理完。”
“好,小纪辛苦你啦。”
周粥向他挥了挥手,便与林阿浅带人去了偏房。
这间屋子平日里应该是被他们拿来休闲和做工的,地上铺满草席,中间置着矮脚饭桌,边上堆满各种竹篾编织的用具。
“屋子小,有点儿乱。”周粥收捡着东西,几人勉强坐下。
林阿浅提来一盘薄饼,一叠咸菜,还有茶水:“仙长们,只有些干粮充饥,恕招待不周。”
“于夜前来,已是打扰,”宴衡修端坐于桌前,“姑娘客气。”
林阿浅微笑抬手:“请用。”
玉清宗几人挺背坐着,而莫迟暮则歪倒在一旁,掰开手中白面烙的饼,在鼻子边轻轻闻了闻,才放进嘴中。
临到睡时,来了个尴尬的问题。
“东屋这边有一个长铺可以挤下四个人,西屋那边有张长榻也能勉强睡下两个人,”周粥铺好床回来与众人说道,“今晚要委屈几位仙长了。仙长你们打算怎么安排着睡?”
听到这话玉清宗四师弟突然都不自觉地往后面缩在了一起,眼神略带惧意地看着宴衡修的背影。
虽然他们很敬重这位师兄,但要说与他同住一间房还同睡一张床谁都会发怵。
若只有一间房的情况下,他们都宁愿意睡在外面!
“宴师兄,我,我们四个师弟住一间房吧,”江延快速举起手,“你与莫小店家两人一间,不用那么挤。”
“诶?”莫迟暮平直地转头看向缩在一团的人几人,就这么把他安排掉了,不过他倒也不介意,“好吧。”
“嗯。”宴衡修喝着茶,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