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婚之夜,并未与驸马同榻而眠,而是命驸马在榻前跪着。
直至次日清晨,侍奉公主的婢女们鱼贯而入,公主才让驸马起身。
此时,莫人九已跪了整整一夜,双腿麻痛,早已失去知觉。
苏星浅见他迟迟不肯起身,顿时心生不悦,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厉声道:“本宫让你起来!”
莫人九试图站起身,膝盖刚离开地面两寸,便再也支撑不住,腿下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你还敢装?”苏星浅眉头微蹙,又一脚踩在莫人九消瘦的下巴上,随后,怒不可遏地冲着婢女们喝道:“还不快滚出去!”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婢女们纷纷退了出去。
苏星浅这才挪开脚,原本凌厉的眸子瞬间变得柔婉,她伸出染着艳红丹蔻的纤纤玉手,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还能起来吗?”不等莫人九回答,苏星浅便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扶坐在床榻上,嗔怪道:“你傻呀,说让你跪你就一直跪着?”
“公主金口玉言,下官不敢不从。”莫人九垂着眉眼,掩住了眼底的异样情绪,恭敬地答道。
“你的家人,就是这样教你一直忍耐的吗?”
苏星浅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疼惜,轻轻捧住莫人九的脸,凑近他耳畔,低着声音道:“一直忍着,如何能成大事呢?墨仇……”
莫人九脸色微微一变,慌忙说道:“下官,下官惶恐。”
“你惶恐什么?”
苏星浅又凑近了几分,娇艳欲滴的唇瓣几乎贴上莫人九的脸颊:“人字加九,可不就是仇吗?”
“下官听不懂公主的意思。”莫人九故作糊涂道。他本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子,年幼时,便目睹江山易主、家国破碎的惨状,所幸父皇英明,提前命精锐军队护送他离开皇宫,才得以保留这最后一丝血脉。
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养精蓄锐,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也时刻铭记着父皇的教诲:若不具备一击必杀的实力,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以待来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想到此处,莫人九暗暗攥紧了拳头。
苏星浅繁琐宽大的衣袖轻轻拂过莫人九的脸颊,她唇角噙着一抹笑,那笑容中既带着几分邪气,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缓缓说道:“什么劳什子公主,表面上锦衣玉食、尊贵无比,实际上整个公主府里,全都是皇上的眼线!”
她垂眸,抬起莫人九的下巴,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欺辱你?”
“下官不敢揣测公主心意。”
莫人九急忙后退几步,垂眸的一瞬间,苏星浅瞥见他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打个赌如何?我皇兄得知消息,今晚便会赶过来训诫本宫。”苏星浅眉眼微眯,抬手的瞬间,莫人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公主。”莫人九轻声唤道。
“躲什么?本宫为你涂些药膏。”苏星浅不由分说,将他拽到床榻上坐下。
莫人九不敢再动,任由她卷起自己的裈?角,苏星浅惊呼一声:“呀,都跪青了,你疼坏了吧。”
清凉的药膏透过她温热的指腹,传递到莫人九膝盖的淤青处,莫人九明显瑟缩了一下,说道:“下官不敢劳烦公主。”慌乱之中,他无意抓住了公主的皓白玉腕,他想要起身,苏星浅一句“别动”,让他即便如坐针毡,也只能乖乖坐稳……
——
当晚,皇上果真驾临公主府。
二人一见面,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言语如利刃般交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最终不欢而散。
皇上怒不可遏,气得拂袖而去,此时,满府悬挂的红灯笼,落在苏星浅眼中显得格外刺眼,那明艳的红色,仿佛是对她大婚的无情嘲讽。
盛怒之下,苏星浅弯弓搭箭,一支支利箭朝着红灯笼射去,婢女们见状,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场面一片混乱,直至通红的火光映亮了苏星浅的半边脸,那火光跳跃闪烁,似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愤懑与不甘。
“走水了,走水了……”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家七手八脚地投入到救火之中。
然而,苏星浅却再次抬起手中的弓箭,似乎要将这满腔的怒火继续宣泄出去,忽地,一只粗粝的掌心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背,苏星浅回眸,发现来人是莫人九,他低声劝说道:“公主,你莫要如此冲动。”
可此时已箭在弦上,苏星浅虽被劝止,却并未完全放下手中的箭。
她将箭往下挪动三分,最终射中了红灯笼下的廊柱。
莫人九见她停下,便转身欲走,苏星浅却同样转身,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后腰,她身上散发着的少女馨香,混合着淡淡的脂粉味,猝不及防地钻进了莫人九的鼻子。
苏星浅低声说道:“你想报仇吗?本宫愿助你一臂之力。”
“公主说笑了。”
莫人九心中暗忖,自己伪装得极好,这个任性妄为的公主绝无可能看穿他的真实身份和心思。
然而,下一秒,苏星浅霸道地扳过他的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说道:“论心机手段,本宫丝毫不输皇上,若非怕母后左右为难,皇上的天下本就该分给本宫一半,可本宫大婚之喜,母后都未能赶来,本宫如今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本宫帮你,实则也是在帮自己。”话落,她轻轻吻向莫人九的唇,莫人九未经人事,第一次感受到女人的唇如此柔软香甜,一时间,他的脑袋有了短暂的空白。
而后,一些阴暗的想法在他心里悄悄蔓延开来,眼前这个女人,是他杀父仇人的亲妹妹,送上门来的好处,他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可他并不知道,他想利用的苏星浅,同样在以身为饵,诱他入局。
时光荏苒,一年后,苏星浅对外宣称自己有了身孕。
在她的不断鼓动下,莫人九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杀进皇宫,彼时,苏星浅正在和红晏下棋,红晏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你凭什么认定莫人九是墨辰的儿子?”
“他太能忍。”苏星浅缓缓落下一枚棋子,脸上绽放出淡淡的笑容,出言解释道:“从前母后便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人呢,自大婚那日,他在本宫床榻前跪了一夜,且表现的毫无怨言,再加上他的年岁与前朝皇子墨轩相符,本宫便从心里断定他就是前朝皇子,只是苦于没有实质证据罢了,故而,本宫才煽动他动手,好让他及早露出马脚。”
喊杀声渐渐平息了,苏统领成功生擒了莫人九,红晏起身欲走,苏星浅却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说道:“皇兄,他的命留给我处置!”
苏星浅不紧不慢地走出大殿,居高临下地看着莫人九,此时的莫人九头发散乱,一脸颓废。
他眉头微皱,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个女人算计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喊:“毒妇,你舍弃了我,狗皇帝又岂能容下你我的血脉!”
“呵,血脉?”苏星浅不屑地冷笑一声,而后从腹中掏出一个布包,狠狠地摔在莫人九的眼前,缓缓说道:“假装兄妹不和,主动向你示好,假孕,这每一步都是本宫催化你发动宫变的筹码罢了。”
“莫人九,你也太天真了些。”苏星浅将手拢在袖中,依旧笑颜如花:“本宫和皇兄即便再有嫌隙,也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若得势,第一个杀的是皇兄,第二个要杀的自然就是本宫了,本宫又怎会蠢到怀上你的骨肉呢?”
“与其帮了你,倒不如帮皇兄拔掉心头的刺,皇兄也能承了本宫的这份人情。”话落,苏星浅果断地拔出苏统领的佩刀,手起刀落,莫人九的人头就应声落地……
有两滴污血飞溅在苏星浅的脸颊上,她却仿若未觉,神色镇定自若。
她将手中的刀递还给苏统领,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轻声道:“师公对皇兄忠心不二,大抵是因为皇兄的眉眼与母后十分相像,师公爱屋及乌,苏统领效忠皇兄,莫非也是这个缘由吗?”
“公主说笑了。”
苏永诚态度恭敬地答道。
他双手接过那把染血的长刀,随即向后退了两步,动作沉稳有序,将刀慢慢收入鞘中。
公主毅然手刃驸马,此乃大义灭亲之举,皇上有感于公主大义,特下旨册封她为镇国公主,享千石俸禄,以彰显对她的嘉奖与恩宠。
一时间,苏星浅在朝堂上声名大噪,风头无两。
然而她内心真正想要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娘亲能与她团聚。
终于,在她第二次大婚前夕,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娘亲回来了。
当娘亲得知她即将嫁给苏统领的儿子苏怀安时,脸上绽放出一抹欣慰的笑,语气温和道:“苏统领的儿子,自然不会差的。”
到了晚间,在静谧的氛围中,苏星浅与娘亲相偎而坐,促膝长谈,娘亲温柔地注视着她,轻声问道:“浅浅,你心悦苏怀安吗?”
苏星浅微微一愣,随即反问道:“何为心悦?”
娘亲沉思片刻,眼神闪烁出犹如少女般灵动的光彩,手托香腮,娓娓道来:“心悦一个人,是初见时的怦然,是久处时的不厌,是只记住他的好,从而忽略他的缺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