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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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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莲!英莲!”

“莲姑娘!你在哪里?莲姑娘!”

“你看见我家姑娘没有,眉心一点红痣,手里拿着个菱花灯。”

长街人潮涌动,各色花灯悬挂在街头巷尾,灯下扎堆的人群围着变脸杂耍的江湖艺人,那艺人时而变个鬼脸,时而喷个火龙,引来阵阵惊呼。

甄士隐恍惚着被挤到人群前方,看着那艺人变出的鬼脸涕泪横流,只怕英莲此时落入不知哪个恶鬼手中,经受着怎样残酷的折磨。另一边甄封氏被娇杏搀着心焦不已,挤在人群里艰难行走,凡是见着那被抱在怀里或是走在地上的半大孩子,便挤上去扒拉,唯恐是她的英莲。

今晚元宵佳节,照旧解了宵禁,此时虽临近子时,街上的人却未曾减少半分。玩乐的人喜笑盈腮,寻人的人愁容满面。那杂耍的艺人忽而又喷出个火龙,哗的一声,人群骚动,寻人的人被挤得晕头转向,连认路都艰难的很。

两府出动不少人寻找甄英莲,却遍寻不见。宝钗在府上久等不来消息,急得连水都喝不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破了。

“还没找着么?怎的还不来消息?”

“从前过元宵的时候不是都好好呆在府里不出门的么?”

“昨儿个她还说这两日就在府上制茶不出去了,英莲说话向来都是作数的,莫非是被歹人劫走的么?”

宝钗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探头朝门外看去,嘴上颠三倒四说着话,心里乱麻似的胡思乱想。昨日去甄府,英莲还在笑话她是个水牛,给她制好的花茶连半月都管不到便喝完了。她缠着英莲讨饶半天,才让英莲答应再给她制些花茶。

“索性明儿个过元宵,他们不让我出府,我便呆在家里给你宝姑娘窨制花茶,做一天小工罢。”英莲面上闷闷,趴在桌子上无聊的拿手画圈,“都怪那劳什子和尚道士,害得我两年都看不了灯会。”

“这回你想要什么灯,我明儿买了给你送来。”宝钗熟练地摸头安慰,这两年为了躲避劫难,每逢元宵英莲都被关在府上。头一年英莲很是闹了一通,是宝钗送了她心心念念的兔儿灯才哄好。

如此,每年元宵送灯给英莲便成了她们姐妹独有的习惯。

“菱花灯,这次我要菱花灯。”英莲支棱起身子,眼睛亮晶晶的摇头晃脑,“归去青鸾休相问,珍重菱花香玉。”

宝钗听后若有所思看着英莲,嘴角勾出一抹深意:“好啊,如今叫我知晓了,还不快把好东西拿来求我。”

英莲愣住,歪着脑袋疑惑问道:“你知晓什么了?我作什么求你?”

“还不承认?”宝钗站起身,走到英莲身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我且问你,方才那词从何而来?老实把你偷看的话本子交出来。”

“哎呀!”英莲立时捂住嘴,赶忙讨饶,“好姑娘,那是我瞎说的,我说着玩的,你可别往外说。”

宝钗拍着手底下的小肩膀拿乔:“我考虑考虑罢。”

英莲眼珠子滴溜一转,似是想到什么,反手拽着宝钗不放:“好啊,你只管考虑着,我也来审审你,你又是从何处听过那词的,怎的如此笃定是话本子里的?”

二人相顾无言,静默片刻后忽而捧腹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都是偷摸着看的,可别在这里吓唬人了,再来吓唬我,那茶我可不制了。”英莲把眼角笑出来的泪珠抹掉,掐了把宝钗腮帮子上的嫩肉,咧嘴威胁。

“好英莲,我再不说了,且饶了我罢,说好的再给我窨制些茶的,可不能反悔。”宝钗口齿不清,顺势贴着英莲的手撒娇。

二人玩闹之景尚历历在目,晚间回府时宝钗还去甄府给英莲送了菱花灯,那时英莲拿着灯喜笑颜开,拉着宝钗不让她走。怎的用个膳的功夫,人便丢了呢?好好的人呆在守卫森严的甄府,怎么能丢了呢?

宝钗眼角滴下一滴泪,自责不已:“若是我不回来,答应英莲在甄府陪她,也许英莲便不会丢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妹妹莫要哭,我也出去找人去。”薛蟠见不得妹妹如此伤心,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安慰,索性又带了几个人跑出去寻人。

“诶!这么晚别出去了!”薛夫人看着风风火火跑出府的薛蟠,急忙阻止,生怕再把这小祖宗也跑丢了。

大薛公摆摆手让薛大安排几个护卫跟着薛蟠,搂着夫人的肩膀沉稳道:“让他去吧,到底学了两年武,寻常人奈何不了他,何况我还让人跟着呢。”

半个时辰后,薛蟠回转府上,身后跟着甄宝玉。他二话不说先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茶,连喝好几盏这才喘了口气。

“怎么样,可找着人了?”宝钗眼巴巴看着哥哥,紧紧盯着哥哥的表情。

薛蟠摆摆手,额头上全是汗珠:“外面人挤着人,路都不好走。英莲妹妹是没找着,找着个偷跑出来寻人的小矮子。”

薛夫人惊讶,赶紧叫人去甄府递话,而后对着甄宝玉嗔怪道:“我说怎的单你一个人,原是偷跑出来的,甄姐姐这会子必定在府上急得冒火,你啊你,今儿个如此兵荒马乱的,偏你还要跑出来再添一乱。”

甄宝玉紧闭双唇垂首不语,平日里碰着薛潘便炸毛,而今甚至都不反驳薛蟠嘴里那句小矮子,较之往常更加安静。

“还没找到,怎会还没找到?”宝钗自顾焦急到慌乱。

倒是薛蟠注意到甄宝玉的异样,皱着眉头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别扭的出声关心:“喂,你怎么不说话,一会儿回甄府的时候别又乱跑,再跑丢了可没那么好运气被我找到。”

“我不回去。”甄宝玉低声回道。

“什么?”薛蟠掏掏耳朵,没听清小矮子的话,“甄府饿着宝大爷了,说个话像蚊子似的嗡嗡嗡。”

“我说,我不回去。”甄宝玉抬头,眼中含着泪泡。

“你,你哭什么。”薛蟠吓得后退一步,见多了和他斗嘴的甄宝玉,乍一见这番泪眼汪汪的可怜样子,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英莲是因我才走丢的,我得把她找到,我不回去,找不到英莲我不要回去。” 甄宝玉抽噎着,全然没有往日天生佛子的矜贵做派,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宝钗猛然看向甄宝玉,不敢置信:“你说英莲是因你走丢,此言何意?”

甄宝玉哭哭啼啼说不清楚,只翻来覆去说什么要出去寻人,要把英莲找回来。直把薛夫人看得心疼不已,她也算看着甄宝玉长大的,何曾见过向来冷静自持的小人儿这幅样子,赶忙将人抱到怀里好生安慰。

待到甄宝玉止住泪,几人才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勉强拼凑出英莲走丢的原由。

原是宝钗送灯回府后,英莲闷闷不乐,坐在廊下呆望着院子里她白日堆出来的雪人出神。恰这时假山后有两个小丫鬟说闲话,说的正是英莲,好巧不巧叫她听见。

“也不知给夫人施了什么妖法,府里那么多正经小姐不爱,偏要养个外人。”

“谁说不是呢,如今金陵城里谁不知道,咱们甄府养着个假小姐。”

“呸,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攀上咱们甄府的高枝,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平日里吆五喝六的使唤人,好大的脸面呀!”

“嘘,你小点声,仔细叫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这院子里头有几个是真心伺候人的,多的是人看不惯她。”

“我听说啊,夫人养着这个假小姐,原是为了给宝大爷作童养媳呢。”

“就她家那破落穷酸样儿,日后顶了天也就是给宝大爷作个妾……”

英莲本想忍着不出声听听那两个丫鬟说些什么话,听到这里实在忍受不住,跳出来大声呵斥:“有什么话只管当着我的面说,背地里编排算什么,如今叫我抓个正着,好生没脸!”

那两个小丫鬟怎能料到大晚上的英莲不睡觉在院子里发呆,背后嚼舌根被事主当面抓住,登时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跪下了,磕头讨饶:“姑娘饶了我们罢,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罢。”

“我这假小姐可饶不了你们甄府的人,跟我去宝玉那里,当着宝大爷的面说清楚,我可不做劳什子童养媳!”英莲气得浑身发颤,“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人说三道四,有什么话咱们当着夫人和宝大爷的面儿讲清楚。”

“我也犯不着在这儿受你们的白眼,我自收拾东西回我家去!起来,走!去你们宝大爷那儿!”泪水蒙住双眼,英莲只觉心中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烧得她骨头发疼。

争执声很快引来院子里其他丫鬟婆子的注意,逐渐围拢过来,上来便替那两个小丫鬟求情,话里话外却好似是英莲耍性子折腾人,怪她一个大小姐为难两个下人。

英莲越发生气,指着那群丫鬟婆子的手止不住颤抖:“好啊,她们原没说错,你们全是一伙的,既心里不服,早不叫夫人放了你们去,何苦呆在我这个假小姐身边,昧着心伺候我!”

推开挡在身前的婆子,英莲哭着朝着院子外面跑去,她要去找甄夫人放她回家,这里原不是她家,早该回去的。

她的院子本就挨着甄夫人和甄宝玉,跑了不多会儿便到了那边院门口,身后乌泱泱跟着那堆丫鬟婆子,直到此时她们才真的怕了,着急忙慌去抓英莲,想先把人抓回院子。

“放开!你们干什么!宝玉!你出来!甄宝玉!”英莲到底年幼,哪里是那些老婆子的对手,被扯的站不稳摔倒在地,哭着大喊宝玉。

守门的丫鬟闻声开门一瞧,登时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英莲救出来护到身后,指着那些婆子丫鬟破口大骂:“反了天了你们,什么身份竟敢对府里的小姐动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另有丫鬟跑进去通风报信,很快有个大侍女走出来,却不是随侍在宝玉身侧的不妄。

那大侍女先是拉着英莲好生检查一番,看到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莲姑娘先随我进院子罢,小脸儿冻得冷冰冰的,若因此染了风寒,岂不是叫夫人心疼。那些胆敢欺上的刁奴且先让他们在这里跪着,待夫人回来再惩治他们。”

此时甄夫人甄宝玉和甄士隐夫妇正在灵栖寺,尚未回府。甄夫人是因着近来老夫人身体不适,今日一整天都在灵栖寺为老夫人祈福,甄宝玉也跟着去见妙济法师。甄士隐夫妇是为着英莲那个压制黑雾的香囊到了换香灰的日子,拿着香囊找妙济法师去了,顺带着再给英莲祁个福。

偏今日这甄府里与英莲最为相亲的几个人都不在府上,也因此最初那两个丫鬟才敢在院子里就说闲话,那群丫鬟婆子才敢如此大胆行事。早前宝钗来送灯,英莲舍不得硬要宝钗留下,也是为着这个原因。

英莲在甄宝玉屋里呆了半天,越想心里越伤心,泪珠子滚滚不断。她想着自己本也是父母千娇百宠,全是因着两个疯癫的和尚道士害人,她才无辜中咒,背负看不见的劫难,镇日小心翼翼。

她原也有自己的家,若不是那劳什子咒劫,也不用赖在甄府镇日围着甄宝玉打转,虽然宝玉和夫人对她很好,但她也能察觉出这府里总有些人不喜欢她。如今叫人羞辱到面前来,她却凭什么受此欺侮。她要回家去,回姑苏,回她自己家去!

英莲一抹眼泪,不顾阻挠回了院子收拾东西,环顾屋内,因着在甄府已有两年,吃穿用度皆是甄府的,竟没几样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在她心里,那一屋子东西,只有宝钗送的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但宝钗送来的实在太多,她单枪匹马实在拿不走,于是干脆只拿着宝钗送她的菱花灯便走了,想着等回了家再叫辆马车来拉。英莲脚下不停往府外跑去,身后的侍女丫鬟们被英莲骂过不敢阻拦,却也不敢真的放走小姐,只得远远跟在身后。

跑到角门时恰逢这甄宝玉先行回府,英莲看见他就想起方才那两个丫鬟说的劳什子童养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发脾气:“甄宝玉你听着,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做童养媳,更不会给你做妾!”

“?”甄宝玉不明所以,满头雾水被骂了一通,又满头雾水看着英莲越过他跑出府去。

跟在英莲后面那些侍女丫鬟见状很是焦急,生怕莲小姐走出去就再也不回来,怕夫人回来大发雷霆惩治他们:“宝大爷,不能叫莲姑娘走啊,她说要回家去,不在咱们府上住了。”

“什么?”甄宝玉闻言脸色一变,赶紧叫人去追,“不妄!”

不妄自然也知晓事关重大,带着几个人便朝英莲追去,岂料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英莲竟就此人间蒸发似的不见踪影。眼见甄宝玉生气,不妄赶紧审问那群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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