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望风角,远远便能看到一座高高的木质瞭望塔耸立。沿途可见丘丘人搭建的警戒台,但并无丘丘人踪迹,大概是和其他怪一并被清理了吧。
一行人走到瞭望塔下,白裙修女正站在破旧的木平台上抚平裙上的褶皱。
“日安,诸位,愿巴巴托斯和风与你们同在。”修女微笑,“我在瞭望塔上看到了你们的到来。啊,想必这两位便是巴巴托斯大人选择的英雄,那位受风祝福的荣誉骑士和他的同伴吧?”她望向异乡人装束的金发少年,神情隐约可见激动。
派蒙乐滋滋地挥手应下,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空也礼貌地给予了回应。
琴上前一步,微微颔首,“你好,芬德。依照约定,我们前来取走「天空之琴」。”
“哦,当然,「天空之琴」。”修女脸上笑容迅速淡去,右手无意识抚上挂在后腰的号角,“蒙德的海上风平浪静,不过我们的城邦似乎正面临暴风的侵袭。”
他们在瞭望塔下交谈,巴巴托斯潦草听了两句就兴趣缺缺地被周围慢吞吞飘荡的团雾吸引了目光。一团团白雾像一朵朵落在地上的云彩,看上去蓬松又柔软,可惜一靠近便散了,只留下皮肤上微微湿润的凉意。
巴巴托斯眉眼间染上了些许不开心。
诗人也有点苦恼,毕竟他刚摘的树莓并没能换来笑脸。
不过看起来忧郁极了的诗人对上目光凉凉的绿眼睛后还是忍不住弯起了眼眉。
“树莓不甜吗?”诗人欢声开口,“笑一笑嘛,你笑起来会比树莓更甜哦。”
“……好大的雾。”对无意义的甜言蜜语置若罔闻的巴巴托斯往前走去,在崖边的仙灵之庭旁停下脚步,“会有雨吗?”
“若小王子不希望下雨,那我便送你万里无云。”诗人言笑晏晏,掬一捧流风,明亮眼眸里有愉快的光芒跃动,浑身都洋溢着如孩童般的纯真与活泼。
巴巴托斯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四周的空气里有微末的魔力流动痕迹,毫无疑问正来自某位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操心颇多的神明。
……所以,雾很大,很奇怪。
山崖上的团雾并不算多,然而海上弥漫着的雾气却格外厚重。放眼远眺,海海面上的一切皆似堕入烟海, 蒙蒙的白无边无际向更远处铺展, 将视野所及尽数遮掩。
巴巴托斯又瞅了眼笑吟吟的诗人,轻轻抿唇,到底没有多问什么。
温迪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哄人。直到在瞭望塔下相谈甚欢的几人结束了谈话,远远招呼他们。
“你们两个在这里聊什么呀?”派蒙飞过来,好奇询问。
“在讨论雾这么大,会不会有雨。”温迪随口答道,拉上巴巴托斯的手轻快朝瞭望塔走去,“说起来,倒是可以问问芬德小姐的看法呢。”
“咦?你居然认识芬德修女吗?”
派蒙很惊奇,诗人理所当然地一摊手,只笑道“这是蒙德的「烽火」,世世代代为蒙德守望海上风暴的家族”。
边走着又聊了几句闲话,便汇合了队伍。丽莎摆手让他们上塔去取琴,自己选择守在塔下。抬头估量了下塔高的巴巴托斯沉默片刻,一点儿都不遮掩地在脸上表现出了明显的拒绝。
温迪叹了口气,倒也没勉强,安分陪着留在塔下,和悠闲的丽莎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
笑眯眯的图书管理员说起了蒙德的民生国事,说起了蒙德的逸闻趣事,她分享有趣的童话,又掀起一角藏在文字深处的真实。
吟游诗人兴致勃勃与她交谈,却像一缕捉不住的风,狡黠地回避了每一次的试探。
有一句没一句听他们聊天的巴巴托斯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挥之不去的焦躁之意,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未知正在牵引、呼唤着自己,然而沉下心细细感知却又一无所获。
错觉?
比起否定自己的直觉,千风君主更愿意相信那或许是试图诱捕自己的陷阱。
与我敌对?在……这个世界里?
巴巴托斯垂下眼,冰冷的锋芒在眸底交错。
于是便连风也染上了几许肃杀,在皮肤上留下浸了水汽的微微刺痛。
“雨快来了。”攀下塔的琴感觉自己深吸的那口气让自己的肺都被空气中厚重的湿意给填满了,又想到这预示的天气,不由微微蹙眉,“下雨的话也太不凑巧了……”
丽莎懂她忧虑,慵懒笑道:“不过是场雨罢了,对调查小队的追踪任务可不会造成困扰。”
意味深长翘着嘴角的蔷薇魔女将目光落在脸色略显复杂的旅行者身上。金发的少年人肩上斜挎了个包袱,土棕色半新不旧的粗麻布,松松垮垮被在胸前,勉强能看出被裹着的里拉琴的轮廓。
巴巴托斯的表情在短暂的疑惑后变成了恍然大悟,直到扶额的吟游诗人让风捎来的那句私语飞入耳中,那副了然神情才转瞬崩成了震惊与抗拒。
不肯放走待不下去了的小鸟,温迪拽紧那只想要抽走的手讨好地摇一摇,满脸无辜与央求。巴巴托斯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质疑,抿紧双唇,对吟游诗人谜一般的神明威信百思不得其解。
和巴巴托斯拥有同款迷惑的还有空与派蒙。这对旅伴都切身感受过蒙德人对风神虔诚的信仰,所以在瞭望塔的木架下扒拉出用一块麻布简单粗暴包起来塞里头的里拉琴后,一度陷入到某种难解的情绪里。
——然而蒙德人民不以为意。
信仰和敬爱从不是靠供上神坛来彰显,拒绝了王冠的神明记录下自由的底色便悄然远去,将风之国土的未来交由民众自己去描画。
不屈的风之花一次次绽放在抗争的土壤上,这是一代代蒙德人写给神明与自己的答卷。
“愿风神眷顾你我。”
永不停歇的风声传递着无处不在的祝祷,风不曾消失,心灵便自有归处。
信仰自由、信仰风。
追随自由、追随风。
这便是自由与浪漫的国度,诗与酒的城邦,北境的明冠。
——亦是千风所爱之地。
“我更喜欢记录与传唱故事而非成为故事,毕竟——”
狡黠的吟游诗人弯起了漂亮的眸子。
“我可是个除了表演外别无长处的柔弱歌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