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诗人又开始思考该怎么安抚「自己」了。
……唔,主要是没料想到,小王子真的会请我喝猫尾酒馆的特调啦!
有一说一,「小王子」是猫,这完全没毛病嘛!
心里一阵唉声叹气的诗人脸上的笑容倒是越发真诚甜蜜。
——毕竟,吟游诗人吃饭的本领是表演,甜言蜜语只是端碗的基本功。
巴巴托斯倒不是真的有那么生气,诗人那促狭性子他早有体会,要说恼羞成怒也早过了那气头……不,羞恼大概还是有的,耳朵尖都红透了不是吗?当然这会儿温迪可不敢去戳破,猫猫拳揍人真挺疼的。
吟游诗人哄人开心很有一套,很快巴巴托斯便不再计较诗人把自己当猫咪唤的坏心眼——原本他也没多计较,只是不乐意被蒙在鼓里,诗人总该得要为恶作剧付出点什么代价才能让他舒心。
“作为一个柔弱的吟游诗人,我能做的只有为你献上一场绝妙的演出!”诗人眼眸哀伤,一眨不眨深情凝望着巴巴托斯,“还是会让我喝到的,对吧?”
没让诗人把酒抢回去的巴巴托斯微笑,“你去问「小王子」呀。”
“我在问「小王子」呀。”诗人语气亲昵,唤出「斐林」,笑眯眯随手拨了下弦,“小王子~小王子~要不要再多喜欢我一点呀?”玉色的指尖抚过春之琴,一连串音符跳跃成活泼的旋律。口中开着玩笑的诗人笑容如日光灿烂,眸光也是暖的。
巴巴托斯微怔了下,挑一挑嘴角,没做理会。
这在意料之中,温迪并未介怀。
吟游诗人开始了他的表演。
橡木琴奏出婉转的旋律。
听了一小会儿,巴巴托斯拿起一个日落果,强硬塞到诗人手中。“下一曲。”他理直气壮要求切歌。
温迪无奈又好笑。想了想,挑了首更欢快的曲目。
好脾气的吟游诗人用他的表演换回了一个果子和又一个果子。噢!还有他的宝贝帽子。
——可惜最想要的报酬还被小王子扣在怀里呢!
那么,最后要用哪一篇诗来落幕呢?
诗人的笑容里藏起几分狡黠。
他又一次拨动琴弦。
这一次,诗人开始讲述一个落笔在千年前的故事。
「我要讲的故事。来自蒲公英组成的云朵之上。
「跌落人间的天使,遇到醉醺醺的流浪汉。
「“你为什么歌唱?”懵懂的天使问。
「醉鬼举起酒瓶,哈哈大笑——
「“为一朵花的开放。”」
巴巴托斯安静垂下眼睫,心想云端的天使才不会有耐心去听一个烂酒鬼醉醺醺的鬼话。
「他们成为了同伴,越过平原与沙漠,又跨过海洋与高山;
「他们行走于尘世,游戏城镇与村庄,也曾露宿在荒野与山林,
「他们拥抱风雨,在雪夜分享同一瓶烈酒。
「云之上的天使聆听着人间的歌,也看到了人间的烟火。」
神明的爱子静静聆听吟游诗人的演出。
那一刻是坠下高天的飞鸟,放纵自己迷失在红尘的歌谣中。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也走了很久很久。
「“你为什么歌唱?”纯白的天使问。
「醉鬼伸出手,吹散了一朵蒲公英,
「“为一只飞鸟的停驻。”」
浑然不觉的诗人仍在拨动他的琴弦。
巴巴托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哪是什么酒鬼醉汉哪,分明——
“诗人,你可真是个诡计多端的骗子。”巴巴托斯发出了真情实意的感慨,笑着将酒瓶往诗人的方向扔去,“下次,你还是去找「小王子」讨酒喝吧!”
“哎呀。我就是在找小王子讨酒喝呀!”诗人喜笑颜开,怀里的琴骤然化风,而他已手忙脚乱将那瓶酒接住,迫不及待想要先来上一口解解酒瘾。
一开瓶,甘醇的酒香便带着清爽的甜扑面而来。温迪稍微恍惚了下,不是被酒气熏晕了脑子,而是萦绕在酒中的魔力如此熟悉。“……小王子,”诗人的声音忍不住有点发飘,“你这……是不是搞错什么了?”竟然用「时间」来维持酒的风味,都不觉得过分奢侈吗?
完全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的巴巴托斯迷茫,凭借强大意志力把酒瓶重新封好的温迪深呼吸,恋恋不舍将酒递了回去。
巴巴托斯不解地看着他。
“这礼物太贵重了。”不再是玩闹神情,温迪正色道:“浸泡「时间」的酒液,必要时甚至能以此拨动「时间」的指针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一点魔力罢了。”巴巴托斯抱胸,“千风与时间本就密不可分。我们生而被「时间」拥抱,不是吗?”
温迪有些头疼。看巴巴托斯这样他就知道,他俩对待「时间」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什么深思熟虑谨慎动用根本不在常世大神的爱子思考范畴内,受宠的小王子只需凭喜好随心所欲,哪怕是拿去定格一杯特调酒的风味——然而随随便便接受下来并不合适,他们拥有同源的力量,而这些微的魔力足以启动「时间」的逆行。
这种程度的信任,我凭何能得到?
心里突兀生出荒谬的违和感,温迪没办法解释这种莫名的感受由何而生,然而正与自己对视的那双眼眸太过幽寂静谧,叫他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瞬,一时连原本想要说出的拒绝都忘了词。
——我怎么可以让他不开心呢?
那只迷路的小鸟落在了我的掌心,我怎么能忍心让他失望?
恍惚间,温迪心想,自己该是要哄着那双明眸的主人展露笑颜的。
巴巴托斯并不知晓诗人矛盾的心理活动,可诗人给出的理由显然还不足以说服他。在仔细想了想之后,巴巴托斯问:“你在担心我?”他更加难以理解了,“你会对我不利吗?”
诗人叹了口气,“谁也无法保证未来。”
看起来没个正形的诗人实际上细心又温柔,现在更是真诚且关怀备至,巴巴托斯怔愣地注视着他,忍不住诚心发问:“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打得过我了?”
温迪:“……这话可就很伤人了啊,小王子。”
“事实也这么伤人。”巴巴托斯不以为意,“更何况,你能用我的「时间」改变什么?我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是几乎都有你在吗?”他挑了下嘴角,反问:“我都不在乎,你有什么好介意的?”
温迪哑然失语。
和睦温馨的假象被撕开缺口,那些心照不宣的朝夕相处背后从不仅仅只是一些美好的善意。
巴巴托斯直视着目露复杂的温迪,平静道:“你大可放心,这个世界没有关于我的记录,自然也无从改变我的过去,毕竟我只是个过客。”
他的话让温迪无端心生抗拒。吟游诗人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明媚笑容,语气很是亲昵地贴近身去。
“小王子都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明明我只是舍不得你呀——舍不得你被伤害,舍不得你会离开。哎呀,等小王子回了家,肯定很快就会把我这种弱小无趣的吟游诗人忘个精光吧!”
巴巴托斯没有回答,好几秒后,才轻笑了声,以一贯骄傲的语气,漫不经心开口:“没错,等我回去,我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永远都不再记得。”他扭头,眸光微澜,唇角含笑,“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