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一趟!”
温余有了想法之后立刻换衣服穿鞋,他现在非常着急,即使他知道,手机不会跑,在或者不在和他晚一天半天回家根本没有关系,如果有人要拿走,那早就拿了。
“你去哪?!”
江盼听见温余的声音,从书房里跑出来。
“我去桑迎家里拿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江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温余这么急,但温余现在的情绪显然非常不稳定,手忙脚乱,忙中又出错。
“你把衣服穿好,我送你过去。”
温余现在来不及和他客气了,江盼能送他最好,省的打车等车的时间了。
“扣子扣好,门口架子上有口罩。”
江盼从挂衣架上拿起昨天晚上穿着出去的外套,兜里还揣着车钥匙。
温余推开门,先去按电梯,上了车才把情绪稳定下来。
“拿什么东西这么着急?”
江盼一边开车,一边示意温余旁边有没开封的矿泉水。
“钥匙,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一定要找到它。”
温余拿了矿泉水却一直没打开喝,他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就好像潜意识里在告诉他这东西非常重要。
在一路紧张中,温余到了桑迎的出租小屋。
咚咚咚
“谁啊,来了!”
桑迎穿着大裤衩子,踢啦着大拖鞋,顶着个鸡毛头就来开门了。
“我去,你怎么突然来了?!”
温余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又是赶ddl的一天,外卖垃圾直接扔进家里的垃圾桶,俗称“大袋套小袋”,鼓鼓囊囊一大包。
“你洗把脸吧,我来拿个东西,你脸上还有番茄汁呢。”
温余来不及和他多说两句,直奔冰箱门上的冰箱贴。
他知道自己丢三落四,所以特意给钥匙放在了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用不着,全当给冰箱作装饰品了。
“你拿钥匙啊,你家里的东西不是都搬来了吗?”
桑迎冲进厨房的水池子洗了把脸,跟着温余身后探头探脑。
“那我问你,我出车祸那一年,过年之后一直到五一之前你还有印象吗?”
温余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没印象了。
“什么?这,这都六年了吧快,谁记得这啊!”
“聊天记录你有吗?”
“那肯定早删了啊,就算没删也找不到了吧。”
温余从一堆冰箱贴里找到钥匙扣了下来。
“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没人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这,不记得不是很正常吗?”
桑迎挠挠头,大家都不是机器,时间久了就是会遗忘啊,那背过的单词考完试还全忘光了呢。
温余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时间来不及解释不清,干脆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外卖垃圾我给你带走了,你自己也收拾收拾吧,我走了!江盼还在楼下等我呢。”
桑迎有很多问号,但温余走的实在匆忙,所以只来得及表达一下对他拎走垃圾的感谢。
江盼在楼道里听到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桑迎的“爱你鱼鱼!你真好!”
温余的关门声一响,江盼就从楼道里走了出去。
温余拎着垃圾走向楼下大垃圾桶,江盼坐在车上从后视镜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心里没来由的酸了一下,就像是吃完饺子之后留下的那点没沾完的醋,混着韭菜的辛辣顺着喉管燃烧。
都说对比是偷走幸福的小偷,但江盼总是不可避免的对比,他知道温余和桑迎是兄弟情,他知道温余和杨灿是一个师门的师姐弟,他知道温余给小护士的画只是无聊时候的随笔,可是嫉妒不受他管控,他总是在疯狂的渴望近一步贴近温余的生活。
为什么不是他呢?
为什么陪在醉酒的温余身边听他讲故事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能好到聊天聊地甚至合作画稿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那张被撕下的画稿送给的人不是他?
因为你走了,是你先放开他的手。
“走吧!钥匙已经拿到了,出发!”
温余拉开车门,把江盼的思绪扯回,江盼垂下眼发动车,把叫嚣的嫉妒狠狠地压了回去。
人不能不知足
江盼等红灯的时候,从后视镜看到了坐在后座一边转钥匙扣一边玩手机的温余。
鲜活的,有体温的,有心跳的,一个正常人。
这就足够了。
钥匙旋转,温余打开了门。
窗帘整整齐齐的束着,阳光从客厅的窗户洒向瓷白的地砖,沙发被白布盖着,因为久久没有人到来,温余一进门就扰动了空气中细细小小的灰尘。
房间的门都紧闭着,温余一一走过去,发现自己的屋门却是轻掩着的。
温余连忙推开门,果然,抽屉里的旧手机全部都不见了。
他火速掏出手机给他哥打电话,虽然有时差,好在他哥还醒着,并且接通了电话。
“我的手机呢?”
“什么?你手机不是在你手里给我打电话呢吗?”
温珩刚忙完工作,他给弟弟设置了不一样的来电铃声,就是为了不错过他的任何电话。
可惜四年,从来都是他打过去。
今天温余突然打过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温珩虽然不理解弟弟在说什么,但还是在努力回答。
温余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在家里,我屋里的书桌抽屉里有我之前用过的所有手机,我现在需要从旧手机里找个东西,但是现在手机都不见了,不是你拿走的吗?”
温珩听着这一大段话有些懵,“我从来没动过你的东西,自打你走了之后,爸妈都把你的屋子锁起来了,你是不是记错了?”
“锁起来了?”
温余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对啊,后来出国之后,其他的屋子也被锁上了,钥匙放在大门口抽屉里。”
温余连忙跑到其他的门前推了推,确实是锁着的。
“你们走了之后还有没有人有钥匙会进家里?”
“这,应该没有了吧,但是咱们家装了可视门铃啊,我给你找找记录,应该会自动保存到云端。”
“我的门没有锁,到底是谁拿了我的东西!”
“没人拿你的东西!谁会拿你的旧手机看!而且你怎么进来的?你有钥匙?”
“你别管我怎么进来的,你们之前就有前车之鉴,偷看我的隐私,现在连手机都不放过!”
“温余你再胡说试试!”
“那我问你,我当年怎么出的车祸?撞我的是谁?车牌号多少?交通事故判决书又在哪?!”
温珩查云端监控视频的手突然就顿住了。
“如果你们没看我的东西,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性取向?还能有谁告诉你们?!”
温余抱着手机坐在地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温余的尖叫成功让站在客厅的江盼跑了过去。
“你们都骗我,都在骗我,永远只会骗我,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温珩一直没有说话,但电话已经被温余挂断了。
“温余?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江盼在门口看见的就是温余坐在地上靠着床边望着窗外发呆。
书桌的抽屉被翻了个底朝天,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铺了白布的床上。
温余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脸。
“没什么,丢东西了而已。”
完全不似刚刚尖锐的质问厉声的呵斥,他没有哭,虽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内心很崩溃,但无所谓。
反正都这么多次了,他学会了不抱希望,每次,每一次,没有一次他们的交谈是不以争吵告终的。
“我再好好找找,可能是,放在别的地方了吧。”
温余向江盼挤了个难看的微笑。
“再等我一会儿吧,一会儿就行。”
江盼没再多说什么,温余需要自己独处,不需要他。
看见江盼走远,温余把房门关上,靠着门缓慢的滑了下去。
他坐在地上,看着书架,书桌,床,还有那扇窗,最终还是没忍住紧紧蜷缩起来。
家庭的战争爆发的毫无征兆,争吵从那天之后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常态,他迫切的渴望脱离这一切,但在此之前他毫无准备。
他准备的匆忙,甚至来不及好好的同这些旧物告个别。
这些东西,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一部分他渴望逃离的气味,但他在这个环境中生活,成长,触碰灰尘,抹不掉的是缠在记忆中的痕迹。
客观存在的物体就像最公正无情的法官,记录着时间也记录着他自己,他割舍不掉,又触碰不得,时间的沙子只会掩埋而不会消磨。
温余想,这一切好像过去了好久,又好像从未离开,沙子将那年的他同这些旧物葬在了一起,而现在的他,是不是也应该彻彻底底的将这一切封存。
书桌左侧的第二个柜子里有一个上锁的金属盒,温余掀开坟墓,那是当年的自己护在心口的陪葬品,他像一个盗墓贼一样拿走了。
“走吧,咱们离开这里吧。”
温余收好盒子和江盼一起下楼上车。
“找到了?”
“不是,这是另一个。”
温余抱着盒子看着车窗外逐渐模糊的景色,他打开窗户,正好路过一个公园的许愿池。
吧嗒
钥匙从车窗抛出,落在了许愿池中,和各种钱币混在一起,渐渐沉了底。
温余想,就让这一切在今天彻底封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