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叶轻舟睡醒时，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床上有着明显的纵情痕迹，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她不由哑然失笑。

人生啊，可真是无常。

旁边的枕头上放着她的旧衣服，但她故意没穿，而是拉开陆远的衣柜，挑了一套T恤和中裤。

浴室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换下来的衣服一同放在洗衣机里。她按下全自动洗，打开门走了出去。

餐厅里有几个人正在聊天，音量不大。叶轻舟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陆远突然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另外三人却像瞎了也聋了似的，对她身上的衣服还有陆远的咳嗽毫无反应，继续聊刚才的天，只是表情都有不同程度的难绷。

这让叶轻舟非常满意。还有什么能比这种场景更有意思吗？

昨晚的事除外。

“饿了吧，先吃饭。”终于缓过来的陆远说。她的声音非常别扭，既没有初相识的冷淡，也没有昨晚的温柔，简直像是在面对家里按头让她见面的相亲对象。

另外三人同时沉默了。

叶轻舟感觉再胡闹下去，陆远可能又会马上跑掉，于是她没有说话，点点头开始吃早饭。

“老大啊，今天什么安排你还没说。”张瑜打破了这阵沉默。

“你们自由活动。”陆远的声音正常了许多，“我给……小林做几天特训。”

“噢……特训。”

“特训好。”

“走啦走啦，去搞点外快。”

几人纷纷站起身，在走过叶轻舟身边时，都不约而同地在陆远看不到的地方比了个大拇指，叶轻舟则回以点头微笑。

这些眉眼官司当然没有瞒过陆远，但她只是转移了目光，鸵鸟似地装作跟她毫无关系。

直到叶轻舟吃完足有两人份的早饭，陆远才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约法三章。”

“约。”叶轻舟学着她的语气回应道。

陆远的脸马上红了，但她没纠结这个语气和字眼，继续道，“第一，白天只谈工作。”

见叶轻舟还算正经地点了头，她又说，“第二，任务时必须听我指挥。第三，重大任务期间分房睡。有问题吗？”

“没问题。”叶轻舟一项项回应道，“第一，晚上想干嘛干嘛，第二，没任务时爱听不听，第三，没有重大任务就天天睡一起。”

“你！”陆远又急又气地盯着她，“不要太过分了！”

叶轻舟歪着头，得意地吹了个口哨。

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原来那三个吃瓜群众并未走远。

这让本想拔腿而起的陆远马上停了下来。两害相权，她决定面对叶轻舟。

“……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人。”许久之后，她咬着牙低声说。

叶轻舟爱的就是她这副样子，“找上我的不是你吗？资料不便宜吧？多少钱？”

“闭嘴，特训。”陆远忍无可忍地站起身，“现在开始——”

“只谈工作。”叶轻舟抢答。

随着一阵带着机械感觉的脚步声，收好盘子的机器人从厨房出来，走到了陆远身边。

陆远在机器人胸口位置的操作屏上按了几下，把眼睛凑向摄像头的位置。几秒之后她说，“你来录个虹膜，给你开全屋智能权限。”

叶轻舟走过去，睁大眼睛看向摄像头。完成界面弹出来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个经典梗，“这权限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

“只谈——”

“了解一下队内地位。”叶轻舟再次打断了她。

“当然还有我。”陆远说了句废话。

“不错嘛。”叶轻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走啊，特训。”

陆远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叶轻舟快步跟上，发现陆远站在电梯前时不由发出疑问，“今天不去……走柜门吗？”

“好好说话。”陆远冷声道。电梯门就在此时打开了，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看着陆远明显不太愉快的表情，叶轻舟转了转眼珠，“哎，你多高？”

“178。”陆远回答。

“啊？哪有人说自己178啊。”叶轻舟掂起脚尖，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身高差，“一般这样，说180也没问题吧。”

“就是178，干嘛要凑整。”陆远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也对。”叶轻舟肯定地点点头，“你就是这种……有一说一的人嘛，我还挺喜欢你这样的。”

陆远微微垂下了眼睛，没吱声。

叶轻舟在心里大笑了三声。好玩，太好玩了，这人明明有过恋爱经历，却还是像条纯情又害羞的大狗，操控她的情绪比扔飞盘还简单。

仅仅一夜过去，两人的关系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那个决定果然是对的。

负一层的面积没有秘密射击场大，装修风格和楼上差不多，有个半开放的西式宴会厅和几个独立房间。

陆远带叶轻舟走进其中一间，伸手朝空荡荡的白墙上一指，“先上理论课，人体要害常识。”

话音未落，墙上出现了一个投屏画面。3D人体解剖图缓缓旋转，旁边附着的文字非常详尽。

叶轻舟没再调笑，正色看向这张解剖图。

到了实践阶段，叶轻舟发现她完全打不过陆远。这人的动作快得出奇，总能迅速挡下她的攻势，再无情指出她的所有问题与失误，语言冷厉得跟昨晚判若两人。

或许这才是她工作时一贯的样子。这让叶轻舟没了一点旖旎的心思，除了被动挨打，就只能乖乖挨训。

中午休息吃饭前，叶轻舟趴在SPA间的按摩床上，任凭陆远帮她拉伸按摩每一块肌肉。

“队长。”她在惨叫的间隙中问道，“你练成这样花了多久啊？”

“学校也算上的话，五年。工作后也在定期训练。”陆远回答。

“那你工作了多久？”

“四年。”

“也就是九年……”

“嗯。”

“灾后呢？”

“灾后有些混乱，后来进化了，原来的训练方式不太适用。”

想到陆远跟一大群人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叶轻舟觉得，或许那样的生活才更适合她。

“你为什么会做一个非编呢？”

“缺钱。”

“为什么缺钱？”

陆远的手稍微停了一会儿，“我母亲生了重病，原本就很艰难，灾后恶化得严重，费用更高了。”

“她现在在哪里？”

“第一安全区，那边的医院更好。”

“你跟从前的同事还有联系吗？”

“不多。”

“那就是有。你前女友是同行吗？”

“不是。”

“分手多久了？”

“你问题太多了。”

“人家想了解你嘛。”

“……三年。”

“为什么分手，是因为你太忙了吗？”

“都有。各方面来说，她都没办法跟我走下去。”

“这三年你都是一个人？”

“对。”

“没去过拉吧？”

“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

“……因为你。”陆远结束动作，在叶轻舟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好了，十万个为什么。该吃饭了。”

“哎？”叶轻舟爬了起来，“工作时间你耍流氓！”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陆远拿起衣服，丢到了她的身上，“我从不给队友做这些。”

她的语气虽然冷淡，说出来的话却饱含深意。想起昨天她默默做的一系列事情，叶轻舟不由心中充满窃喜。

跟闷骚相处真有意思。

一直到晚饭时间，那几个人也没回来。非编进化者的生活总是很精彩，这一点叶轻舟相当清楚。

吃过饭，趁着两人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叶轻舟又找陆远聊起了天。

“你对昆仑，还有它背后的人怎么看？”

经过这一天断断续续的闲聊，陆远已经适应了她层出不穷的问题。

但这次，陆远沉默了很久才给出了一个过分正经的回答。

“生逢乱世，很多人都没有更好的选择，包括我，也包括昆仑背后的人们。”

这让叶轻舟很是意外，“你不反对那些人的做法？”

庭院里只开了几盏地灯，身后别墅透出来的光亮也不是很充足。在朦胧幽暗的光线中，陆远的神色越发显得沉重而无奈。

“我有很多同事死在了动乱里。她们只是在执行命令，攻击她们的人，本心也不是为了作恶。有些时候，人为了活下去，或者为了让别人活下去，只能选择某一种暴力……这不是人的错。”

在那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叶轻舟几乎放下了全部戒备，抛开立场不谈，陆远这种几乎什么都藏不住的人，她能骗过谁？谁会用她骗人？

而立场……她不是已经站在这片灰色地带了吗。

“我会帮你赚到更多钱的。”想到这里，叶轻舟索性给她画起了大饼，“等我们有了钱，就只做愿意做的事情。”

“好啊。”陆远转身抱住了叶轻舟。她的怀抱有一点紧，但叶轻舟没有挣扎，而是满怀爱意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真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啊，叶轻舟想着。

半个小时后，叶轻舟敲开隔壁房门时，陆远的表情又是另外一种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