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穿的什么？”陆远丢给她一包湿巾，系上安全带火速启动了车辆。

“能见人。”叶轻舟扒下防辐射服团成一团放在旁边，抽出几张湿巾抹了抹头和脸。

“信得过我的话，先去找个地方慢慢谈。信不过我，我送你离开这儿，加个好友我们再联系。”陆远给了她两个选择。

叶轻舟有点意外，“这么……好说话吗？”

“当然，来的路上我看了回放，哪怕是做朋友，你也值得拉拢。”陆远毫不掩饰她的赞赏和目的性。

这让叶轻舟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去哪儿谈？”

“去搞个假身份。”陆远一连串安排道，“旁边那个包，你打开装备一下。手机关机，体感芯片摘下来，旧的不要装。”

叶轻舟先取下芯片，随后拿出了手机。

短短的几分钟里，未查看的电话短信进来几十条，通讯软件里还有一则视频，来自“她”。

“小船，有同事告诉我你进化了。”女人笑得眉眼弯弯，“早点报到啊，过了培训期你就能来见我了。”

可你不是我妈。叶轻舟冷漠地想着，但她还是看了第二遍，然后关掉了手机，“我得回家看看。”

陆远放慢了车速，“不行，狗多半已经过去了，你一出现就会被抓起来，装上永久狗链。”

“他们就没点正事吗，一天天光盯着新的进化者？”叶轻舟很怀疑她这个说法。

“你不一样。”陆远顿了一下，“为什么非要回去？”

“有东西要拿。”叶轻舟回答。

“我想想办法。”陆远在操作屏上按了几下，随后沉默了一会儿，“联系好了，想要什么报给我。”

“这么快？”叶轻舟心里的警报骤然拉响，这人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那些东西要是流到外面，可不是闹着玩的，相比之下……让联合政府收回去或许会更好。

“算了。”她打开了旁边的行李包，“缺什么以后再买。”

陆远看了一眼后视镜，没说话。

行李包里有长风衣、帽子、口罩、墨镜和一双高跟鞋，叶轻舟从头到脚装备上，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满意，“这么专业，你经常杀人吗？”

这原本是个玩笑，但陆远回答得很正经，“当然。”

“真不错。”叶轻舟迅速接话，“我也想试试看。”

“以后有的是机会。”陆远操纵车辆降落在了地面上，“到了，尽量走快点。”

叶轻舟从没穿过高跟鞋，一下车差点没把脚给扭了。但这恐怕正是陆远的用意，毕竟“步态识别”能很快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需要帮忙吗？”陆远伸过来一只手。

“太需要了。”叶轻舟抓住她的胳膊挽了上去。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久违的太阳高悬在头顶，还没走上几步，叶轻舟就闻见了浓烈的腥臭味正在随着她的汗液蒸腾而起，让此时的她活像一个生化武器。

这让她尴尬地松开了手。

“没事。”陆远突然说。

叶轻舟不由侧目。足有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离陆远的脸更近了一些，再说两人又是并排走着的，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陆远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勉强和客套。

功利，但体贴。这个矛盾的属性让她对陆远生出了几分好奇，她把手重新伸向了陆远的胳膊，“我好像付不了账。”

“我知道。”陆远微笑着说，“劳务支出，应该我付。”

“要是没谈拢呢？”

“见面礼。”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个大型菜市场的门口。这个时代大多数菜市场都倒闭了，显然面前的这一个也改作了别的用途，单看附近形迹可疑的人们就知道。

形迹同样可疑的叶轻舟接住陆远拉开的大门，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热闹非凡。小吃、芯片、机械臂、洗头、足浴、数据包，真正做到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什么都有。

陆远走向一间靠边的美容院，按响了视频门铃。

门很快开了。穿过陈设简单的前台和小厅，两人走进了最里面的包间。

“你先冲一下。”陆远指向角落里的更衣柜，“换好衣服按服务铃。”说完转身出去了。

叶轻舟摘下墨镜，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周围。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容院，中间摆着两张美容床，靠墙放着几样仪器，洗手间的墙壁是全透明的。

所有能看到的位置都没有摄像头，墙上的插座也全都接着仪器。这让她放心解除一身的装备，扒光衣服走进了浴室。

任凭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头顶，叶轻舟梳理了一遍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异常恐怕是从昨晚开始的。因为一向都很小心，那阵饥饿感出现的时候，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看来，怕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进化了。但感染源呢？病毒离开肉类，只能存活几分钟。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接触的？这里面怕是大有问题。

还有那个鬼屋体验委托单，是广撒网圈谁都行，还是唯独针对她？

她很快否定了后者。那个司机也看见单子了，普通的违规直播和濒死数据包产业链会更合理。

陆远。此人说话方式比较硬，目的也都摆在脸上，不像个心机深沉的人。不过这年头真好人都快死绝了，还是得多小心。

那句“你不一样”得找机会问一下，当时的心思都在家里的东西上，把话头错过了。

最重要的还是母亲的失踪和冒牌货，这件事必须查下去。“狗链”绝不能装，先把假身份搞到手，再看看陆远能不能利用。

把这些事情一件件盘算清楚，叶轻舟关掉花洒，走到了镜子前。那里面的女人有着柔和的脸庞和温润的眉眼，任谁第一眼看见她，都会觉得这是个好人。

“小船，加油啊。”她模仿着母亲的语气对自己说。

用浴室里的毛巾擦干身体，她穿上柜子里的浴袍，打开门走了出去。陆远不在外面，只有一个陌生女人坐在服务台前。

“你好。”那人笑眯眯地问道，“休息好了吗？”

叶轻舟点了点头。

“我们开始吧。”女人端起一个茶盘，走进了房间里。

虽说这场景有点诡异，但叶轻舟相信陆远不会做没用的事情，她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坐这边。”女人鼓捣着一个仪器，抽空指了一下旁边的圆凳。

叶轻舟照做了。

那个看起来像是美容仪的东西很快怼到了她的脸上。“放松……抬头……张嘴……”

一连串的指示过后，女人招手示意她看屏幕，“这个怎么样？”

那里面的人看起来跟她足有七八分相像。

“这是静态相似度最高的。”女人解释道，“如果你习惯做很大的表情，还有别的备选。”

“这个就可以。”叶轻舟连忙说。

她已经知道了这是在做什么。仿生人脸面具……这样的技术居然已经成熟了。

“好，那我开始制作了。”女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又折腾起了她的双手，最后是双脚。

叶轻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一趟的消费肯定不便宜。

足部扫描完成之后，女人点着屏幕说，“好了，你可以再休息会儿。要再续点水吗？”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陆远提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进来。

“都搞定了。”女人向着门外走去，顺便感叹了一句，“还是你们好，想吃什么吃什么。”

闻着房间里突然出现的肉香味，叶轻舟听到自己的肚子清晰地响了一声。

陆远把袋子放到地上，拿出一个圆形敞口餐盒递给叶轻舟，“先吃。”

那里面装着一只表皮烤得微微发焦、泛着油光还冒着热气的大鸡腿，还有一些各种各样的炸串。叶轻舟没跟她客气，举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

任谁刚刚成为进化者，也都斯文不起来，因为这个时代的肉，不能随便吃。

差不多就在一年前，直径足有两公里的小行星坠落在美洲东海岸，强烈的地震、海啸导致全球多个核电站发生事故，如今整个亚洲只剩下了七个安全区。

“安全”和“普通”的概念也都被重新定义了。总之不超过一定剂量的，人们也只能将就住、将就用、将就吃，除了动物肉。

因为大部分的动物都感染了远古病毒，食用者会有七成左右的概率成为无症状携带者，有三成左右的概率成为失去理智的“野人”，以及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会成为“进化者”。

进化者的力量、速度、耐力和五感都会大幅增强，除了真正致命的东西，基本上什么都能吃，也完全不用担心核污染。

但这千分之一的概率，让最冒险的赌徒也会望而却步。如今还在消费动物肉的，就只有进化者，和一些有钱的无症状携带者。

“介意我抽烟吗？”陆远突然问了一句。叶轻舟随意挥了挥手，继续埋头大吃，直到最后一盒东西也被她填进肚子里，她才发现大部分餐盒都被她清空了。

这让她的脸猛然烧了起来，“你吃饱了吗？”

“只有刚进化才会吃特别多。”陆远拿起纸巾盒递给她，“现在谈谈？”

阴险。叶轻舟在心里想着，在人刚吃饱饭的时候谈劳务合同，太阴险了。“工作内容、薪资待遇、考核要求……”她把能想到的都报了一遍。

“我先告诉你为什么来这里。”陆远顿了一下之后问道，“你知道昆仑是什么吗？”

“ASI核心服务器，联合政府的天网，连脑电波都要监控的无情工具。”叶轻舟毫不停顿地回答。

“很了解嘛。”陆远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对了，你是干什么的？”

“专业是新媒体传播，还在实习就回来了。”叶轻舟微微一笑，“资料里没有？”

陆远摇头，“资料里没这个。继续说来这的原因，你知道每个在编居民都是昆仑的眼睛，再加上大部分地区监控都还在，所以你需要一张假脸。”

这个我想到了。”叶轻舟没有掩饰她的聪明。

“很好。指纹仿生手套也做好了，偶尔遇上核查也没关系，只要你能稳住。走路问题有步态纠正鞋，再说你还会长高，过段时间什么都不用担心。”陆远说着，递给她几样东西，“你的。”

这些东西一看即知，一个芯片盒、一张身份证和一台新手机。

“芯片和手机是特制的，不会被追踪。”陆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