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星舰离开她居住的星球，一切都远离去了，肉眼也无法分辨出哪里是蒲逅分区了，只能看到明暗交织的色块。
齐雾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怔怔地盯着外面瞧。
光只是光，分不出来什么颜色，更别提还隔着一扇保护眼睛的窗户，一切色彩都是单调的模糊。
当所有的飞行器都到达自己固定的轨道上之后，一切的景色也就固定了下来，令人索然无味。
她开始想念那个有牵挂的地方了。
玉东分区和蒲逅分区相隔并不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邻居，所以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她还在发愣，没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维希亚显然比她要熟悉得多，轻声提醒道：“到了。”
齐雾连眨了几下眼睛，露出震惊的神色，匆匆忙忙跟在他身后抵达星舰的出口。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陌生的面孔，这些偶然相遇却在以后不可能再有交集的人们，想到祝雨绝那时从玉东分区来到蒲逅分区时的心境。
他也会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吗？他知道自己会留在蒲逅分区而再也不会回到玉东分区了吗？
声音在耳边逐渐清晰，头顶是熙熙攘攘远去的飞行器。玉东分区的光线和蒲逅分区一样均匀，但总体亮度要比蒲逅分区更亮，令齐雾很是不适应。
她抬手挡在眼睛边上，小跑着跟着维希亚的脚步。维希亚注意到了她的不适，很快就调整好了步伐，适应她的步调。
“谢谢。”
维希亚抬了抬嘴角表示听到了，体贴地在她身侧挡走了一部分的人流。
“那是……树？”
这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棵高耸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了。只要你看向那个方向，视野中占比最大的一定是它了。
粗壮的枝干，层层叠加的紫色。
“紫色树叶的树？还这——么大！”
维希亚像是一早就等着她的惊叹，立刻朝着她看的方向浅浅分去一点注意力，介绍道：“世界树，玉东分区的人更多地叫它‘玉东’，是这里最大的地标了。”
齐雾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程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看向她，注意到了她的表情，问：“怎么了？”
“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它真的好大，上面是不是还有建筑？难怪上次玉东分区在使用大型全能调控器的投票中落败下来了。”
“是的，树干和枝桠上又像是另一个世界。要我说的话，有世界树在，他们就不应该把玉东分区的名字报上去。”
“它是自然生长的吗？”
“据说是自然生长的，但我个人觉得是人造的。”
“人造的……”齐雾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是人工培育的，“人造的也是生命吗？”
“我不知道。”维希亚说。
齐雾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将视线从高处往下挪，落在街道上：“这里的人居然比蒲逅分区的人要多这么多，我以为差不多的。”
“两个分区人数确实差不多，但玉东分区居民的出行意愿普遍比蒲逅分区要大。”
“原来是这样。对了，维希亚，你在日志上上传的是调查白逍身份信息被盗用案。”憋了一路了，她终于找到机会问了出来，“那袭击案呢，是别的小组在调查袭击案？”
“是。带队的是李与流，我的前搭档，你上次见过的。剩下还有四个主要负责人，你大概率不认识。”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前搭档啊，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做搭档了啊，因为性格不合？”
他思虑了一瞬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答：“因为想调查的东西不一样，她不想和研究所扯上关系。”
“所以你找上我？”她明显不信，“如果真是不想和研究所扯上关系，她就不会待在蒲逅分区了。而且祝雨绝受袭一事也不可能绕开研究所。”
他淡淡反问：“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是性格不合。”
维希亚有点想笑，但并没有笑出来。他继续问：“你不会是想说我很难相处吧？”
“当然不是！没有谁不好相处，你和李前辈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嗯。”
“性格不合是性格不合，难相处是难相处。我是觉得，你的同理心比我们要低一点儿。”她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
他这下是真的笑出声了：“哈，所以是我不够体贴？”
“相反，你很体贴，但你只在自己想体贴的时候体贴。”
他没说话，像是在表达“不然呢”，也像是在说自己对这个话题对后话完全不感兴趣。
齐雾加快脚步想看看他的表情，但他也加快了脚步，她只好作罢。
虽然有点忐忑，但她还是继续说了：“当然啦，这是你的自由。但是，对于每个人来说，大家都有一部分敏感区。敏感区的各方面接受度和其他地方差距很大，触碰到对方敏感区的时候大家往往会更小心一点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话：“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敏感区，齐雾。”
“确实，这点我还没见过谁能比得上你的。”她确实感觉这家伙表面上什么雷区都没有，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维希亚侧过头瞥了她一眼，对她这句恭维并不感冒：“你说话太直接了，我不喜欢。到时候正式面试我会直接扣掉这一部分的分数。”
“啊？”
齐雾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了。她瞪了他一眼，只能看见他的侧颜，在看清楚他的表情时又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不过，如果其他地方足够优秀，我也会考虑把分数加回来的。”
齐雾撇撇嘴：“好的，好的，感谢维希亚大人大恩大德！”
“不客气。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有能力的人，尤其是李与流。”
“那盗用案只有我们两个人负责吗？”
“还有三个人顺着从白逍那里收来的游戏机在查。不过我觉得那里可能没什么突破口，太明显了那条线。”
“原来是这样。”
大家的工作都不是那么简单啊。
维希亚轻车熟路地带着她穿过人群，通过分区的列车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这里的街道和蒲逅分区差不多，列车差不多，工厂也差不多。
平平无奇的一切都激不起她的兴趣，她的心还放在李与流的身上，试图通过这段时间以来在大厅里见到李与流时的情况将和她一起调查的人数量对上，然后根据他们的状态和行动揣测案件现在调查到什么进度了。
然而记忆太琐碎，很多东西都很模糊，她甚至有点想不起来上次见到李与流到底是在廊道上还是在大厅里了。
令她吃惊并迅速回过神来的是，维希亚丝毫没有停顿地带她走进了工厂。
“你……你准备的真够充分的。”
不知道他怎么弄到的准入权限，还真让他把她带了进去。她赶紧小跑跟上他，紧紧跟在他身侧，免得又要通过什么需要权限的地方而她把他跟丢了。
他又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我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
“今天是休息日！”
“部分人的休息日。他们实行轮换制度。”
“好吧。那么，接应我们的人在哪里？”
“就我们两个人。”
“你认真的吗？”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这里的布局我们已经了解过了，直接去白逍当时工作的那一块。”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两个陌生的面孔在忙碌的人中间会格外奇怪吗！”
“……”
两人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低声交流，现在已经穿过其他区域来到了工作区域。
齐雾还想说些什么，但余光中已经有一个陌生人靠近了他们。她闭上了嘴，决定先看看这个陌生人准备做些什么。
“二位是来应聘的吗？是谁带你们进来的，他人呢？”
陌生人很快就来到二人面前提出了问题。他中等身材，看上去刚刚到中年，与年龄不相符的是长着一张圆脸和两侧圆而无害的耳朵，这让他又多了几分亲和力。但他说话时下意识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用以打量眼前两人，整张脸的比例瞬间失调了，使得他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我们不是来应聘的。工厂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真令人感慨。”维希亚接过话，友好地和男人握了握手，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哦，我想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不是可以随便参观的地方！”男人并不吃这一套，甚至要不是维希亚看起来有可能把那只手落在他脸上，他都不会和他握手。
“我们有准入权限。”
维希亚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工作区域的入口。齐雾赶忙跟了上去，跟在他身侧一起通过了权限识别，又一起退了出来。
“这可真是……我是这里的管理员，不过我并没有收到什么通知。”他指了指入口处的椅子，“确实，确实，我们这里经历了很多，变化很大。”
“看上去空间广阔了很多。”
“是的，是的，上一次扩建才刚刚完成呢！”
维希亚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还得进去看看。”
“当然，”管理员跟了上来，“你们需要看些什么呢？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工作区域机器连着机器，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工人守在那里，很少有人将注意力放在闯进来的这三个人身上。
“不需要。”维希亚有自己的目的地，直奔那个区域，并拒绝了他。
他擦了擦额角上冒出来的汗，说：“但我得跟着你们，职责所在。”
“这样的话入口就没人守着了，先生。”齐雾提醒道。
“不用担心，我已经通知过另一名同事了。”
“这里和十年前相比变化太大了。”维希亚继续将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
“十年？那太久远了，工厂的机器都更迭换代了好几十次了！我们现在使用的都是最流行的机器，效率和质量都是数一数二的呢。”
他们已经来到了白逍以前工作的地方，而这里已经扩大数倍了。
“原来这里是一所实验室吧？还有那里，那里原来是另一家工厂吧？”
他一点点比对记忆中的图设，将白逍的描述在脑海中还原了一遍。
“是的！”管理员有一种很自豪的语气答道，“只有我们经历了这么多，而且越做越好。维希亚先生，您想去另一边看看吗？”
“不，不用了。就看看这里吧。”对上他狐疑的神色，维希亚解释说，“我以前在这里工作过，来看看有多少变化。”
“那你们这次来是为了？”
“看看而已。”
管理员愣了一下，挺直了脊背强硬道：“这里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参观的地方，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维希亚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眼见管理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糟糕，齐雾挡在二人中间对他说：“抱歉，我们会离开的。”
“是立刻，马上！”吼出这句话，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
齐雾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已经观察完毕的维希亚提醒了一下，她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飞快地又瞥了一眼气冲冲的管理员，她觉得对方应该不需要她的道别，于是赶紧跟上维希亚一起离开了这里。
“被赶出来了……”
“正常。”
齐雾面露苦色，叹了口气。
“那一部分生产线总体走向倒是没怎么变化。从现场情况来看，白逍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破绽。”走出工厂后，他这样对齐雾说道，实际上是在对自己说。
“整个工作区域只有一个出口，那个男孩逃得出来吗？”
“如果他真的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实验室里都能逃出来，这就更简单了。”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