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去了两次沈然的家,第二次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沈然对他十分冷漠。
温初想起之前沈然在办公室里怒吼出来的名字,猜到这是他的那位父亲。
她站在二单元下看见了沈然和她父亲的纠缠。她父亲的现任妻子站在他的旁边数落着沈然,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悲哀和对沈然的可怜,他们塞给沈然一笔钱之后坐车离开。
沈然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们的车开出小区,在无人的角落里蹲下来抱着双腿无声地抽泣。
她察觉到有人经过的声音,抬头看见了温初。
沈然家的里已经完全没有孙依的影子,孙依的娘家人过来操办葬礼的时候,说离世的人的任何物件都不能留着,要一并火化。
沈然悄悄留下了孙依这些年常带着的一只腕表。二十年前的老物件,材质并不算好的表链覆盖上了点点锈痕,这是刚谈恋爱的时候沈信送给她的。
沈然给温初倒了一杯水,坐下来对着她说道:“谢谢你,温初。”
孙依的葬礼沈信都不愿意来,她娘家的舅舅和表哥也十分冷淡,也就苏蓓和蓝盈,还有廖芝芝和区阳来过,是真的为孙依的离世而感到悲伤。
沈然目光变得混沌,她望着面前的电视机发呆,现在是下午三点钟,这个点孙依会一边择菜一边看电视剧。
她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整天围着小小的房子和沈然转,无聊的时候只能看电视。
“从小到大,我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争气,不然你就比不上那个小三的孩子。’,”沈然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嘲讽,道:“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她躲我极其严格,小到我每天要吃的米饭都要控制在半碗,说碳水吃多了影响智力。大到我上什么学校,都要听她的安排。”
“我的奖状不止这些,我甚至都数不清我有多少张奖状,她以前每年都会给沈信寄去我的奖状,还让我手写信说我想他爸爸了。”
“后来她不寄了,不是因为她的的激情开始消散,而是因为沈信换房子了。”
“她有一周去了沈信做生意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头发糟乱,脸上带着伤,她应该和人打架了,而且打赢了。”
“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成困住沈信的一个把柄,至少在我看来一直都是这样。”
“后来她联系不到沈信,她精神开始出问题,开始吃药。我的精神也开始出问题,但是我不敢和她说,我偷偷吃她的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一个人的十五六岁时最要面子的一个年级,而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来到我的班级,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老师吵起来,我的成绩下降了,为什么代表学校参加比赛的人不是我?”
“我的同学每一次都在看我的笑话,她依旧不改,我开始恨她。”
“在我上高中之后,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了那位的儿子成绩很好,以后会是市状元。她开始对我越来越严格,比我吃药,不让我交朋友,花光钱给我报最贵的补习班。”
“我每天头晕脑胀,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还喜欢躲在很黑很黑的房间里,捶着自己的脑袋。”
“她看见了,带我去看医生,在医院里大闹起来,说我怎么可能会得抑郁症。”
“脑子有病是会传染的,我们俩不相上下。”
“我是对魏玮有一点点好感,”沈然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即便她那么过份,我也从从来没有真的不想做她的女儿。”
“她怎么就不在了呢?”
“我当时要是能够控制自己,不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跑出去,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
温初心疼地抱着沈然,安慰着她,拍着她的后背,道:“沈然,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们都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沈然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想我妈妈了,我……我想她了……”
沈然在收拾孙依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孙依的日记,里面记录了每一次沈然的成长,什么时候获奖,那了什么奖,考了多少分。被她锁住的抽屉里,沈然打开之后看见了一张尘封已久了一家三口的合照,塑封的照片早就卷边了,孙依不知道抚摸了多少次。
她捧着那张合照在孙依的床上,小声地抽泣起来,一直到深夜。
在一个明媚的盛夏里,她的心里却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绵绵无期,潮湿的雨。
——
沈然请了两周的假,回来之后已经接近五月中旬了,整个一中都沉浸在高考的紧张之中。
温初每每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来审视沈然的时候,总会担心她出事。
今年的高考伴随着暴雨,高考假的前一天才好不容易有了半日晴。
温初和沈然一起到师源面馆吃面的时候,看见路边全是高考加油的标语。
温初突然问道:“沈然,你要考哪一所大学?”
这是一种试探,她希望沈然能在摇晃的命运的绳摆上越过一道道坎。
“京明那边的大学,”沈然说道:“我妈一直都想让我考那边的大学,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温初,你去哪里?”
“我还不清楚,”温初笑着说道:“也可能和你一起。”
“是和岑以安一起吧,”沈然余光看见温初身后的人影,挪揄地说道:“你们约好了?”
“没有!”温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别乱说。”
沈然又说道:“温初,我还是留在七班,学文学理对我来说好像都一样,以前是为了和我妈对着干,但是现在想想,我真的好像也更适合学理。”
“你学理,我们班的那些人每一次考试都会心慌。”温初笑着说道。
沈然着急着回去写卷子,吃完面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下一秒,岑以安做到了她的对面。
老板对两人很是眼熟,还没等岑以安说出口,老板就对着里面的人吆喝道;“一碗鸡蛋面。”
温初半开玩笑地说道:“刚才你怎么不坐过来,这个位置需要排队了才能坐吗?”
夏日的躁热沾染上他的眉眼,岑以安拿起一旁印着房地产广告的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说道:“刚才没想好要吃什么。”
清凉的风透过他手中的扇子也吹拂在她的脸上,刚才吃面还没来得及降下去的热气散了好多。
“现在想好了,还是鸡蛋面好吃。”
正好老板这时候端着面走过来,听到他的夸赞,笑吟吟地说道:“谢谢你们的喜欢,等会送你们汽水喝。”
“谢谢老板!”
温初笑着说道。
“话说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一转眼这就高二了,”温初看见岑以安细心地擦者老板送的饮料瓶子上的水雾,拧开了一半的瓶盖之后递给她,温初撑着脑袋笑盈盈地问他,“岑以安,你想去哪个大学?”
“你猜。”岑以安低头吃面,淡淡地说道。
“我猜你没有人约好,对吗?”
“没有约。”
温初乐了,扑闪着一双眼睛,笑着说道:“那太好了。”
“岑以安,正好我也没有和别人约好,要不然我们一起约定吧。”
“你这话怎么说得好像很将就一样,”岑以安扯出一抹笑容,道:‘“很吃亏?”
“没有!”温初面对岑以安似乎都不会变脸,挑了挑眉,说道:“我们明年一起去京明市好吗?”
“以我现在的成绩大概也只能从京明市的那几所学校挑一个保底了。”
“岑以安,你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他挑了挑眉,道:“有吗?”
“有,”温初对着他说道:“那我也要好好学习,然后也从京明市随机挑选一个保底的学校吧。”
“岑以安,我们都不要食言。”
“不然就是小狗”
——
四天的高考假温初一直在家里学习,苏蓓周末八点起来走向卫生间,听见里面传来背书的声音,起初还不相信,站在门口停了几分钟,这时温有光也过来,和她一起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背书声。
温初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两颗疑惑的脑袋,下了一大跳,道:“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
苏蓓古怪地看了一眼温初手中的物理书,半信半疑地说道:“你在里面读这个?”
“上厕所无聊的时候看两眼,”温初一脸感慨地说道,还拍了拍苏蓓的肩膀,故作深沉地说道:“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有的。”
苏蓓和温有光看着她走进房间的背影,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随后各做各的事情。
温初坐在书桌前至少发了十几张照片给岑以安,每一个化学和物理大题的解题思路,都在晚上十点钟点钟之后发到聊天页面。
解出一道题,她高兴地给岑以安打电话,发出的动静让站在门口偷听的苏蓓更加疑惑,敲了敲她的门,温声提醒道:“再大声就扰民了,大晚上别太激动,会睡不着觉的。”
苏蓓走到客厅,对着正在看电视的温有光说道:“这孩子最近是怎么回事?那么拼学习?”
温有光笑着说道:“孩子不拼你还念叨呢。”
苏蓓想了想,道:“那我明天去买点东西回来给她补补身子。”
温有光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道:“也行,我和你一起去吧,这两天雨太大了,开车不太安全。”
温初躺在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窗外电闪雷鸣,震耳欲聋,风雨不断拍打着窗户的外墙,似乎整栋楼都被要被震得晃起来。
她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给岑以安发了一条晚安的消息之后,看着外面的风雨放空了自己一会,最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场暴雨一直延续到八号下下午,天气预报不知道播报了多少次预警了。晚上七点,温初窝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给岑以安发消息,好久都没有看到新的回复消息。
她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拿着一本单词书坐到苏蓓旁边,频道转来晚间新闻,播报的是这两天由于暴雨带来的涝情。
“6月8日下午,北林市北区发生一起溺亡事故,死者为两名师生。”
“现在转接我们现场的记者……”
温初的目光下意识看向点电视屏幕上熙熙攘攘的人影,民警拉着警戒线把人群隔开,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刺耳,一闪而过的镜头,她似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