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和岑以安在那个盛夏结下不解之缘,时隔多年,温初总是在半夜祈求时光倒流,回到那些年。
那些年里的岑以安,整个人总是蒙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就算走在阳光之下,总是第一眼就让人感觉到冷。
他穿着老旧的白色衬衣,洗得发白,却也整齐,讲起数学题的时候一丝不苟又很有耐心,活动中心的小同学都很喜欢他,当然大家也很喜欢经常带小零食来上课的温初老师。
温初上完一节语文课之后,坐在讲台旁边的桌子旁边看课文,顺手往讲台哪水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水杯不见了,还没来得及去找,就有一个女孩过来问她问题。
她今天上课的内容是学造比喻句和扩写句子,小女孩扑闪着眼睛问她怎么写比喻句。
温初耐心地翻开课本,对着女孩说道:“我们来看看课本上怎么说的呢,课本上说呀,可以送‘像’来造句,是不是,那我们想一想,我们日常生活中有哪些东西能用来造句呢?”
温初低头说话的时候没有察觉到拿着她杯子的岑以安站在门口看着一大一小,温初是不是用手撩开鬓边饿碎发,露出白皙的侧脸。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问题最多,好奇心也强,一连串提了好几个问题,温初十分耐心地指着课本为女孩解答。
岑以安个子很高,挡住了从门外透过来的光线,留下了一地的阴影,他把温初的水杯放在讲台的桌子上,没有打扰她。
温粗讲话讲到一半,又下意识想拿杯子喝口水,收到了半空才想起自己的水杯不见了,只是下一秒手指就碰到了杯壁,她眼底闪过惊愕,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岑以安,后知后觉朝着他扬起一个感谢的笑容,又低下头继续讲题。
温初声音轻柔得像是燥热的盛夏里吹拂过树叶缝隙的一阵微风,吹着人的心头凉凉的,很舒服,让人忍不住驻足听她讲话。
岑以安听见她说:“天上有什么呢?”
“有星星,太阳,月亮。”
“那我们用月亮来造一个比喻句好不好。月亮是弯弯的,那弯弯的月亮想什么呀?什么东西是两端尖尖的呢?”
女孩神色突然激动起来,“香蕉!”
“还有呢?”
“还像我妈妈的牛角梳子!”
温初被她的话逗笑,眉眼弯弯的,正想说话,那女孩说道:“还有老师的眉毛,老师笑起来的眼睛和嘴巴…”
岑以安闻言顺着女孩的眼睛看过去,温初笑起来时候唇红齿白,一双明媚的眼睛弯成了高悬的尖月,似乎也在发光。
还真的很像。
小孩子的眼光总是不同于大人,温初很是惊讶她稚气的话,笑着说道:“没错,弯弯的月亮还像什么呢?”
女孩皱了皱眉,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师,我想不出来了。”
温初笑着说道:“还想割草用的镰刀,像漂浮的小船,是不是呀……”
女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拿着课本离开。
温初转头看向岑以安,对着他说道:“谢谢你啊。”
岑以安摇摇头,“顺便去的。”
中午放学之后温初温初跟在岑以安的后面走出居民活动中心,跟着他走进啦旁边的面馆。
“两碗鸡蛋面,一碗加蛋加葱花,一碗只加香菜。”
岑以安边走进去边对着窗口前忙绿的老板说道。
被阳光照射的地面像是生气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温初屋檐下,看着岑以安从旁边贴着椰子汁饮料的冰上上拿出两瓶椰汁,温初下意识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六块钱一瓶,快赶上他们吃的面了。
她眼疾手快地抢过他手里的两瓶椰汁,道:“岑以安,你请我吃面,我请你喝水吧?一瓶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瓶?”温初下一秒打开冰箱,目光扫到冰柜里五花八门的饮料,又拿出两瓶矿泉水,仰起头对他说道:“我去结账!”
鸡蛋面很家常,吃不出什么好味道,可每次温初都很捧场,吃得很香。
吃完面之后两人在门口分开,岑以安朝着月儿弯巷走去,温初顶着日光看见他右耳朵裂开了,渗出黄色的脓液和血丝,它拍了拍岑以安微微弓着的背,又发现他背上的衬衣有一个小小的补丁,毫无章法的白色缝线穿梭例外,好在不注意看的看不出来。
温初让岑以安在原地等着她,自己跑向旁边的要点,几分钟之后提着棉签和消毒水出来,拉着他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树的遮挡在落下一整片阴影,原本炙热的阳光消失在两人的肩头,温初小心翼翼地拆开棉签袋,沾了沾消毒水,低下头帮他轻轻擦拭耳朵周围的脓液。
岑以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右耳廓传来几丝冰凉的触感,他才恍惚意识到温初正在帮他处理耳朵上的伤口。
她站着,岑以安侧身坐在椅子上,他试图拉着她的手,有些局促地说道:“我自己来吧。”
右耳撕裂发脓的时候会伴随着恶心的脓液和难闻的气味,他不想温初看见这些东西。
温初低着头圣帕刮到他发烂的肉,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她道:“你一个人怎么看得见你的耳背,没事的,我就是帮你把这些水擦干净。”
“我可以的。”岑以安只觉得原本落在绿叶上的热浪一下子转移到他的脸上,少女的气息轻轻地在他耳边和脖子初萦绕着,似有若无地拨动他脖颈上的脉搏,他只觉得心蹦跳着失去了原本的旋律。
“不可以,我先帮你擦干净,剩下的你自己去医院或者拿点药来擦。”温初自顾自地说道。
她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那一小块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日光灼烧过一样,热辣滚烫。
温初看见他没有带助听器,下意识凑近他的左耳说话,“好了,消毒水给你,睡觉前再消毒一次。”
两人之间饿距离随着温初手中动作的停顿而被拉开,中间的那道热浪被微风代替,吹起两人的衣角。
“谢谢,”岑以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多少钱,我给你。”
温初歪着头,开玩笑道:“免费的,不要钱。”
岑以安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蜷缩,他眼底倒映着温初那张洋溢着堪比夏日一样热烈的笑容。
她三两步离开了树下,站在日光里欢脱得像是夏日的精灵,朝着他挥了挥手,道:“岑以安,明天见!”
涂上酒精的右耳被风吹拂着,那股清凉一下子就渗入了他的肌肤,随后是他的血肉,再是他的心。
次日温初早早就来到了活动中心,岑以安却像上次一样缺席了上午的课。
一股躁动的不安在她心里乱窜,温初安排好上课的学生之后,只身来到了月儿弯巷,默念着内心的记忆,来到岑家门口。
隔着一堵墙和一扇门,温初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她站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咽了咽口水,胸膛的那颗心在乱蹦乱跳,像是要跳出她的胸膛。
温初目光紧盯着震动的门板和墙壁,身子贴在墙根,一动不动。
里面吵嚷得像是才是差昂,瓷碗和玻璃杯落地的声音尖锐难听,那堵墙和那扇面似乎下一秒就是倾塌在她的身上。
温初想过去敲门,可正当她努力挪开自己的脚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满脸酒气,衣衫褴褛,神色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手里拿着几张散钞,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他走下楼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扭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温初,发现她早已经上了三楼。
直到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温初才手脚僵硬地从三楼走下来,岑家的门虚掩着,刚才那个男人忘记开门了。
温初脑海中闪过很多个画面,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下一秒,拿着一袋垃圾出来的岑以安看见了她。
他拧着的眉头早就变成了一个川字,再看见温初之后眼底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了,他的语气有些僵硬,道:“温初?你怎么在这里。”
门张开得很大,温初的目光越过岑以安看见了杂乱的客厅和地上的碎玻璃孩渣,下一秒,少年的几倍一下子停止了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温初不得以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
岑以安的眉眼像是不知道如何安放,一会皱着眉头一会舒展眉头,他似乎想邀请温初进去,但是又想到里面的杂乱无章,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温初三两步走在四五个阶梯,她点了点头,道:“你今天没来上课,我打你的电话又不接,所以我只好来你家找你。”
“刚才那个人?”
温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着岑以安吧垃圾袋放在门口,他的神色在提及刚才那个男人的时候一下子变得淡漠,道:“是我爸。”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让原本对自己父亲深恶痛绝的岑以安还是开口叫了一声爸爸。
他顿了下,嘴巴里相识喊着一口未被稀释的柠檬水,他像温初道歉,“对不起,手机关机了,我没来得及接你的电话。”
温初摇了摇头,径直走到他的对面,看见他右耳开始流血,猛地抓着他的手臂,道:“流血了,你的耳朵,去医院。”
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被一个娇小纤细的少女拉着,脚步匆匆来到了月儿弯巷附近的医院,温初让岑以安站在原地等着她,自己在一堆不熟悉的程序中抓耳挠腮,穿过人流帮他挂号等号。
来回奔走的温初脸长得通红,脖子和鬓边都在流汗,她自然地拉起岑以安的手腕,走进了诊疗室。
“你这耳朵是不是受过伤?”医生神色有些严肃地问着岑以安,“伤口反反复复不好,里面全是脓水。”
他测试着岑以安的听力,收起仪器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医生让温初出去之后,一边写着岑以安的病例一边说道:“右耳现在还能听见吗?”
岑以安木讷地摇了摇头。
“什么原因?”
“和别人打架。”
“打架?”医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惊讶他的镇定,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以带助听器。”
“坏了。”
“有条件买个好一点的,或者直接来接入人工耳蜗,耳朵还是很重要的。”
“不用了。您给我开点消炎的药就可以。”
“为什么。”
诊疗室陷入一片静谧,岑以安顿了很久,道:“好的助听器都很贵,没关系,我还有一只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