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声几乎以为他看错了，直到卫无风将打好的果汁倒进玻璃杯，问他：“学长，你要多少冰？”

“正常加就行。”祝声随口说。

系统发出看笑话成功的僵硬哈哈声。

怪不得让他不用担心，就在他家的厂打工，工作安排还不都是祝声一句话的事。

接过果汁，祝声靠着柜台，先尝了口，发现味道还不错。

卫无风：“你怎么会来这边？度假吗？”

祝声没回答，反而问他：“你是在这里工作？”

“对，这里的暑假工包吃住，环境也很好。”

祝声：“工资还好吧？”

卫无风洗完榨汁机，开始削皮：“嗯，够生活费了。”

祝声被他有问必答的样子逗笑了：“维第斯庄园是我的，你不知道？”

小刀顿住，薄薄的果皮断了，连带着果肉也被剜出来一块，让组长看见肯定是要骂人的。卫无风抬头，祝声对他摊开手：“恭喜，你又到我手下了。”

说着的话很像反派，神情却很柔和，像在跟朋友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能假期和这里的环境，都很容易让人放松。

卫无风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低头继续切水果，问他：“你还会来厂里？”

“会啊。”祝声一口气喝完大半杯果汁，“我的厂，我肯定会常来视察的。你们领导有哪里不好，你可以直接给我举报。”

卫无风嗯了一声，祝声身体靠近了点，看他操作榨汁机，声音提高一点，“你在这里做什么工作？我在想，要不要把你……”

话没说完，被背后的一个人打断了：“哥。”

祝语对这种劣质果汁毫无兴趣，看祝声去排队时更是感到匪夷所思。不过很快他发现，祝声的主要目标似乎不是果汁，而是那个看不清脸的员工。

两人就那样隔着桌子聊起天来，祝声还对他笑了很多下，身体也往那边靠，比对他亲密多了。

祝语看了眼祝声手中的玻璃杯，先问“哥，这个好不好喝”，又看着卫无风，命令他：“给我也做一杯。”

卫无风照做，祝语说：“换一个，这个皮都坏了。”

这边用来打果汁的水果，都是品相不太好的，但味道上没有影响。卫无风在水果堆里勉强挑了一个皮相优秀的，祝语还要开口，祝声“铛”地把杯子放下。

“我喝完了。”他说。

祝语伸手抱住他右胳膊，明明他比祝声还高一点，摆出这个亲密又依赖的姿势显得很奇怪：“那哥，我们去里面看看吧。”

说着，手上用力，想把祝声带走。

但祝声不为所动，还是对卫无风继续说：“你不介意换个岗位吧？我会联系你们领导，之后再安排你。”

卫无风把切好的水果扔进榨汁机：“谢谢学长。”

在回答后，他能感觉出祝声旁边那个少年，眼神近乎凶恶地瞪向他，含着几分气急败坏。

祝声还有弟弟？稀奇，和他一点都不像。

临走前，祝声又找卫无风确定了工厂日常真正工作的厂房位置。

这种事祝声在重生前也干过几次，他家里的厂和公司，逢年过节他都要去转一圈，了解员工的工作情况。他高中时还被家里扔到其中一座厂，让他好好体验真正的工厂是怎么工作的。

虽然不是同一种厂，不过有些东西应该是相同的。

至于祝语的抱怨和各种劝他回去的话，祝声都选择屏蔽。

没走出多远，他们就被叫住：“等下、等下！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在这里乱跑？”

那人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很整齐，皱眉从一间屋子跑出来：“说你们呢！这边游客止步没看见？”

祝语顿时变了脸色，然而祝声竟然没发火，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没找到工作人员，就先进来了。”

离得近了，他的面容也清晰起来。

男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怀疑和惊恐，就像看见自己家猫在炒菜一样。

祝声对他伸出右手，微笑着说：“你好，我是祝声。”

*

消毒喷雾散尽后，雪白的门向两侧打开。

祝声穿着全身的防护服，只露出一双眼睛，跟在这位主管后面，走入规范化的生产车间。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有些成迷，比如至今没有智能手机，但这条果汁生产线在祝声看来是合格的，大部分都是机器操作，足够干净高效。

工人们都在下一层工作，巡视和检查的人则从二层的走廊经过。祝声看得很仔细，把整个流程看完后，转头找主管要了排班表和日报表。

主管隔着防护服，汗都下来了。

他知道每逢假期，祝家这位少爷就会到维第斯，工厂也会很有眼色地送去成箱的新鲜果汁。当然，他们是见不到祝声的，果汁都会被庄园里的仆人们分掉。

他能理解少爷心血来潮，到工厂里参观一圈，但不能理解少爷不仅参观，看样子好像还打算直接插手工厂运作了。

说难听点，一个真正的贵族，会认为踏进工厂就等于侮辱自己的人格。

况且，祝声名义上拥有说一不二的独断大权，但实际上毫无经验。假如他头脑一热要来指挥工厂运作，他们这个月的业绩只怕要泡汤。

祝声没在意主管缤纷多变的脸色。他大略翻看了看，发现工厂的果汁、水果罐头以及果脯等产品的销量都还不错，产能也很稳定。

离开车间，顺着走廊再往前走，就是检测产品的实验室。

祝声没进实验室，看了眼后就跟着主管离开。

脱掉防护服后，祝声拨开额前汗湿的头发，迎上主管惴惴不安的目光：“给我准备一间办公室吧，普通的就行，这两个月我需要用。”

猜想被证实，主管眼前一黑，还不得不讨好的表示：“没问题。”

在外人面前，祝语忍着，等主管离开后，他在这间用于招待贵宾的会议室抓住祝声的手腕：“我已经计划好了，暑假去月琴海和清隆山。除了那个什么议员选举，这些事还需要你管吗？”

祝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自己去玩，我不拦你。”

“哥，我想跟你一起去。再说，你进工厂，不觉得掉价吗？”

祝声只把手缓慢抽出来：“不知道，可能恶魔附身，催促我来工厂上班吧。”

祝语气得不行，直接起身摔门走了。

他走了，祝声正好清净，把主管交上来的东西大概整理好，用文件夹一夹，准备去找卫无风。

系统：“这里你不要那么谨慎，你死也只能死在学校。”

祝声：“说点好听的吧。”

他没跟系统解释太多，因为他觉得就目前为止，卫无风是不会杀他的。

虽然认识时间还不长，祝声也谈不上对卫无风多么了解，但看清楚整体的人品和性格并不难。而就这个能看透未来的系统所言，他的死亡危险仍然没有解除。

哪怕保持现在的关系继续下去，他还是会被卫无风杀死。

祝声想不出原因。

尽管之前系统安慰他，表示即使暑假不见面，也不会影响他的生命安全，但祝声已经在心里做好开学前去见一见卫无风的计划。

如今卫无风就在维第斯，倒是省了他的麻烦。

祝声这样想着，走回免费提供果汁的地方，却发现最里面的员工换了个人，卫无风不在那里。

他问了替换的工作人员，那人应该也是暑假工，满脸茫然地摇头，说是组长把卫无风叫走了。

考虑到卫无风奇特的吸引仇恨的体质，祝声觉得似乎有些不妙。

他换了方向，朝角落里的办公室走过去。没走出几步，办公室门就开了，祝语当先从里面出来，下巴微微昂着。

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跟在他身后，表情恭敬中含着疑惑。

祝声一停，祝语也看到他了，表情短暂有些僵硬，很快又笑起来：“哥，你怎么那么快就下楼了？我们回去吧，我好饿。”

说着，他靠近祝声，脸搁在他肩膀上，十分自然地做出讨好卖乖的姿势。

而他的哥哥，也跟着抬手，看似温柔地摸了摸他浅灰的头发，轻轻问他：“卫无风呢？”

祝语：“谁啊？”

下一刻他脸色变了变，因为祝声手上收紧抓着他的头发，温柔下透出几分不耐烦：“别装傻，你刚刚在干什么？”

之前祝声对祝语好声好气，祝语就围着他无事生非。现在他终于不想跟祝语演兄友弟恭，祝语竟然老实了点，不太情愿地说：“在屋里，我说让他调去车间里做罐头，别出来烦人。哥，你怎么认识的这种底层人？他也是明盛的学生？”

祝声放开手，顺便推开祝语。祝语很想强行把祝声拖走，但毕竟在外面，他只好咽下这口气，内心烦躁。

传闻祝声在学校里和平民生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应该这人就是其中之一。估计是知道祝声会在维第斯度假，所以巴巴地跑到这里来。

这种货色，祝声怎么看得上的？

都是魔鬼，魔鬼污染了他的灵魂，诱惑他与肮脏的下等人厮混。

祝声走进这间狭小的办公室，卫无风正在换工牌，脸色平静，看起来没有挨打。

看见祝声后，他惊讶地顿了顿，还没说什么，祝声就将门反手锁上。

办公室内没有空调，蹭外面大厅的冷气。关上门后，卫无风穿着长袖的工作服，在狭窄的空间里感到闷热逐渐升起。

两分钟前他应该跟着组长一起出去的，但看见祝声被祝语拦在外面，就停住了。

没想到祝声还会进来找他。

祝语刚说的那些话还在卫无风脑海里回荡，傲慢刻薄，评价他为“试图玷污我哥哥的烂货”。

这些话卫无风不会往心里去，不过祝声似乎和他弟弟关系还不错，卫无风很难得地为祝声考虑了一下。他想他尽量不露面，免得祝声和他弟弟发生矛盾比较好。

这些有的没的纷杂思绪被祝声一句话折断了：“我有个任务给你。”

卫无风一怔，下意识答：“是。”

祝声却笑了：“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去车间工作吧，那里工资会多一点。我比较好奇厂里的真实工作环境和安排，本来想让你做我助理，但是似乎这样会更好。”

名义上的主人却离自己的产业很远，祝声敏锐察觉出主管对他想要插手工厂事务的隐隐抗拒。

他可以理解，他也知道自己是个门外汉，只怕会多说多错，不过祝声觉得，对手下产业一无所知，同样很危险。

躺着收钱就够了？谁知道那钱怎么来的。

之前他可以做享乐的富二代，现在却不能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虽然系统可以起到一个作弊器的作用，但祝声还是想试试，卫无风会怎么完成他的任务。

“我会给你配个手机。”祝声说，“好好工作，会有奖金的。”

卫无风应了声，看着祝声出门，又被祝语缠住，推了两把都没推开。兄弟俩的背影如此亲密，他看着，隐约觉出些许古怪和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