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观杜梅兰呼吸微弱,眉头紧锁,呓语不断,显然她已经陷入梦魇之中。
四周十分安静,除了屋外蛐蛐的叫声,就只能听到杜梅兰的呼吸声,洛兮环视一周,唯床边的香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凑近深深一嗅,却并未察觉什么不妥,貌似是寻常的安神香。
洛兮在她头上,轻拂衣袖后,轻声唤她,“杜小姐、杜小姐·····”
几声之后仍旧得不到杜梅兰的回应,她睡得很沉。
这是一个好机会,毕竟人在虚弱的时候最容易被人查探内心深处的秘密,她进入杜梅兰的梦境里,想要寻觅杜梅兰的往事。
进入杜梅兰梦境的那一刻,洛兮耳边回荡的是无穷无尽的哭声,她的梦是黑色的,一眼望去像是能将人吞噬的深渊。
“都滚!我究竟是有多倒霉才会遇见你!”
杜梅兰尖叫的声音环绕在洛兮耳边。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洛兮不得不捂住耳朵,她本擅长造梦,利用梦境操控人心,进入他人梦境却还是第一次,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乱心的梦,她甚至有些后悔进来了,她向后退一步,挥开那一团属于杜梅兰的心声黑气。
“咱们杜家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爹娘说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学习琴棋书画,烦死了,我要出去玩!”
洛兮停下了脚步,看到了幼年时期的杜梅兰对着自己爹娘控诉,她怒气冲冲用剪子剪断了琴弦,撕毁了书案上所有的书,划伤了为她授课的先生……
“是不是你向我爹告的密,说我今日逃学了。”
“小姐,真的不是我,是夫子……”
“闭嘴!”杜梅兰一巴掌打在丫鬟的脸上,丫鬟捂着脸跪在杜梅兰面前,哭着忍受杜梅兰发疯似的鞭打,“就是因为你,上一次就是你去告状,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个杜小姐脾气还真是不小,洛兮长叹一口气,耐着性子又看了下去。
“许哲安虽自幼和我相识,可他家还没有咱们家有钱呢,我过去岂不是要吃苦?我不想嫁他。”
原来杜梅兰在和李萧和成亲前还有一门婚约,难道是因为不满意和许哲安的婚事才招赘了李萧和吗?
洛兮正猜测着,谁知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许哲安竟然敢辜负我,竟然为了一个穷丫头想退我的婚,他凭什么!”
“哎呀,兰儿,这事是他有错在先,娘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就是了。”
“我才不要,他竟敢这么对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杜梅兰的人生也是够波折的。
与许哲安退亲之后,她不甘心,只要遇到许哲安与他妻子,杜梅兰就上前挑衅,洛兮原以为这就够乱了,直到李萧和出现,杜梅兰才正式深陷泥潭。
杜梅兰的父母看重李萧和为人忠厚老实,可惜李萧和家贫,所以杜家想招李萧和为上门女婿,杜梅兰因为许哲安憋着一股气,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可要成亲之际,杜梅兰却后悔了,绞尽脑汁想着悔婚,杜父杜母不同意,强逼着杜梅兰与李萧和拜堂成亲。
“我恨你们!我为什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总逼着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新婚之夜,杜梅兰一夜未眠,她罚李萧和在床前跪着,她自己不好过,这个不知好歹来招惹她的男人更别想好过,于是她羞辱他,把他当奴仆使唤,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
那一晚,她一个人无助地流泪,为什么所有的倒霉事都让她碰到了,从小到大都难以舒心,爹娘不在意她,许哲安背弃她,现在又来了个攀附权贵的李萧和来打扰她的生活。
她不知道如何发泄,叫嚣着去找李萧和的母亲理论,骂她为什么要养出一个如此没皮没脸的儿子,却遭到了杜父的责骂。
“兰儿,看来真是爹娘把你惯坏了,让你如今无法无天,目无尊长!”
杜父让她反省,把她关在房间内不许她出门。
那一日,她宁愿自己孤身一人,宁愿自己没有这样的父母,也不愿意一生被人桎梏。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她的父母真的在不久后去世了。
但是这真的是她内心深处的愿望吗?
显然不是,否则父母双亡后,她怎会哭得那样伤心,她一个人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双膝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那通红哭肿了的眼睛却骗不了任何人。
随着杜梅兰梦中的魔障增多,洛兮再也忍受不了,出了她的梦。
洛兮低头看着沉睡的杜梅兰,陷入了沉思,因为世上没有白来的便宜,有所得必有所失,她想要杜梅兰的心魂,就必须要以同等代价回馈给她,人有所求,神有所予,这才是神仙和凡人的交易。
她拿出那根认定杜梅兰为有缘人的木枝,鲜绿的嫩芽像是充满着无限生机,她将木枝的一端放在杜梅兰的额头上,洛兮的手心与杜梅兰的全身在那一刻同时发出红色的光芒,她也合上了双眼,努力去看杜梅兰的结局……
“真是活该,这女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呸!我们赶紧离她远点……”
“真是活该!”
哭声、打骂声接踵而至,洛兮不由眉头紧皱,然下一刻,洛兮猛地睁开了双眼,收走了木枝,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
就在她还没有理清思绪时,屋顶上方传来了脚步声,洛兮没再逗留,消失在杜梅兰的房间。
杜梅兰的屋顶上,风无遇修长的身影落入了洛兮的视野,他站在那里注意力却在对面的屋子,对面……可不就是给她安排的房间,这人还真是执着,看来他非要得到那个答案了。
她慢慢朝着他走去,却被他先一步发现,他转回身,“姑娘的功夫真是不错,在下都想讨教一二了。”他的话令她停下脚步,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又往前走,直到走到离他三步的距离她才停下,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她偏偏不想接他的话,调侃道:“风公子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倒飞到这上面来做梁上君子。”
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她擅长得很,可风无遇却不想再绕圈子了,又问了那个问题,“你进杜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洛兮被这问题逗笑,“我不是来捉妖的吗?和你的目的一样。”
“捉妖?”风无遇显然不信,“以你的本事,若是真想捉妖,还需要我们这些人在这瓮中捉鳖吗?你早就知道他会在今夜动手,知道他的目标,更知道他的身份,也有对付他的手段。”
不得不说这个凡人还真是聪明,她看着他,听他说着他分析的结论,心里萌生这个想法,笑着点了点头当是承认。
风无遇又道:“半年以来,清风镇失踪的皆是女子,而且都是出了阁的女子,若单是女子这一个线索,说是采花贼作案尚能理解,可偏偏生死不明的六人皆是成了婚的妇人,所以那人一定不是为了图色,或者说不是单纯图色。”
“有道理。”
“我和卫严曾去这六人家里打听过,发现了失踪的女子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洛兮忍不住问。
“夫妻不睦。”
洛兮愣住了,看来明渊杀害清风镇女子不单单是为了吸取女子精气滋养灵元,还有别的原因,俞初想要取他的命,极有可能与这个原因有关,她顺着话问了下去,“所以这是你来杜府找答案的原因?”
“是。”他坦然相告,又道:“姑娘既然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也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
“你并不关心那些女子被害的真相。”
她笑了笑,“所以呢?”
“你既不在意她们,又岂会为了杜梅兰留下来,美名其曰捉妖,却不急于捉妖,还说不是另有所图?”风无遇冷着脸拆穿她。
啪、啪、啪……
洛兮忍不住要为他鼓掌,“你倒是聪明得很,不过……”她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仅余一臂之距,随后一只手轻轻抬起,在半空做出掐喉的姿态,似笑非笑道:“你这么和我挑明,难道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说出的话是威胁人的,论真本事,他也心知肚明自己才是被拿捏的那一个,可他望着她那双清透无暇的眼睛,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人与杀人恶魔联想在一起,他忽然笑了,“吓唬我,你要是真想杀人,何必等到现在,又怎会听我说这些?”
洛兮收回了恐吓人的手,没趣地扯了下嘴角,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袖边缘,“说了这么多,你不也和我一样有所图谋,你想要什么?”
见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要捉住那个妖怪,可以我一人之力怕是无法做到,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你要活的?”她的眼眸刹那间染上一层不明的情愫,风无遇没有留意,坦然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