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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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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夜色里,惊雷乍响,一盆接一盆的雨水倾倒在洛阳城中。

这般磅礴的大雨,陆扶摇只在三年前见过。

“陛下怎么样了?”甫一踏入宫殿里,陆扶摇就扑到了小皇帝塌上,全然不顾已经被打湿的裙摆。

“刚刚吐过一轮。现在还睡着。”耳边是宫女的声音,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孩子。

“太医呢?”陆扶摇心疼地抚着小皇帝皱着的眉毛,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已经去请了。”

听见这句话,陆扶摇勉强冷静了下来。

小皇帝已经睡着了,但仍能感受到了母亲那温暖的气味,不由地用头蹭了蹭母亲的手。

陆扶摇心底一软,但眼睛却闪过几分狠辣。

“禁严宫内。排查陛下今日的行程。”陆扶摇轻轻握住小皇帝的手腕,心微微往下沉。

李旭轮的身体一向不错。刚刚到洛阳的行宫便遭此大罪,她不得不防。

“娘娘!”

不过两息,陆扶摇就又听见宫女的叫唤。

“怎么了。”她不禁有些恼怒,“请太医这种小事也要本宫去教你们吗?”

“不是。”宫女知道陆扶摇心烦,抖着身体道,“太医是来了。就是......”

“就是中书令大人也来了。”宫女终于抖着身子说完话。

“呵。”陆扶摇不由爆出一声冷笑。

这老狐狸,闻着味就凑上来了。

殿外,雨还在肆意地飘着。

不管是掌灯的宫女还是身着红袍的大臣,统统被雨浇透到了心底。

“娘娘!陛下究竟出了何事!”

崔中书令的声音隔着宫门透进了陆扶摇的耳朵里。

“宫门突然紧严,陛下必是出事了。”崔晦明抬起袖子,不知道实在擦眼泪还是在擦雨水,“臣有急事须面见圣人!”

“是啊是啊。我们都很担忧陛下。快让我们进去吧”剩下的官员也纷纷应和。

陆扶摇端坐在紫宸殿,听着殿外大臣的声音,不由握紧了手里的佛珠。

这便是忧国奉公,剖心析肝的好臣子。

“娘娘!莫行恶吕之毒!身为国母,当淑顺柔嘉,为天下女子表率!”

听着崔晦明这只老狐狸的污言秽语,她并不恼怒,只是吩咐宫人为她梳妆更衣。

雨线直击白玉砖。朝臣们的衣服早已湿透,但紫宸殿的殿门仍然紧闭。

“娘娘如今严禁窥伺。臣恐娘娘欲效吕武之恶,鸩弑血胤。”崔晦明摘下幞头,跪在台阶上,“臣本素衣,幸际甘霖,得奉先帝。然先帝鼎湖弃天下,臣奉遗诏护持。今宫门皆闭,太后阻隔,章奏不通。陛下死生不明。臣愿碎首玉阶,只盼陛下安康。”

话刚刚说完,崔晦明便站起来。不知是否真如他所言要血溅宫门。

不过,都不重要了。

紫宸殿的殿门终于被人推开,一名身着华裳的贵人领着数位宫人走了出来。

“崔大人。饭可乱啖,但言不可妄发。”

只见那位宫人身着十二行翚翟纹袆衣翚翟,头配九龙四凤冠。眉不描而浓,唇不点而赤。正所谓,皎皎若明月,霞霞似灿阳。

而这位宫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娘娘明鉴,老臣不过是忧心陛下。若冒犯了娘娘,是老臣之过。”

“崔大人倒是刳肝沥胆。”陆扶摇看着崔晦明那惺惺作态的老脸心就忍不住作呕,但脸上仍是贤淑得体的笑容,“陛下并无大碍。崔大人还是及早还家,莫待更阑。”

“劳娘娘费心了。”崔晦明又露出了那假惺惺的笑,“正巧太医也来了,就请各位太医为陛下瞧瞧。也算是全了太后娘娘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陆扶摇并不听崔晦明那一番慷慨陈词,目光扫过末端的几位身着青衣的太医,却不见熟悉的面孔。

而就在陆扶摇要收回目光,开口婉拒之时,陆扶摇看见最为年轻的太医抬起头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诸位大人。请。”婉拒的话在口中打了个转。

诸人进殿,陆扶摇也不赐座,自顾自地坐在主座上。也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里的佛珠。

太医都聚在了小皇帝身边,眈眈如虎,伺机而动。

陆扶摇微微撇开脸,不忍直视。

“师傅,我来。”只见那最为年轻的太医挤开了两位太医,一边谄媚笑着,一边抢着把玉竹般的手就搭在小皇帝腕上。

佛珠顿了顿,又被重新转动,

不过几息,那太医便起身朝陆扶摇行礼。

“微臣斗胆,想问娘娘几个问题。”

“问。”陆扶摇半阖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最近可是多食辛辣。夜间多盗汗。”

陆扶摇终于放下佛珠,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寒清,“是。”

“那便没错了。”苏寒清笑吟吟,仿佛看不出诸位大人们之间的暗涌,“陛下年幼,初至洛阳又是多食辛辣,一时邪气入体罢了。开个滋补的方子,吃清淡些便好了。”

“阿弥陀佛。”陆扶摇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做作地看向崔晦明,喜庆的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崔大人,陛下安康。哀家悬心顿释。”

“呵呵。陛下龙体无恙,乃是江山之福。”崔晦明捻着胡子,仿佛也是在欣慰皇帝无事,只是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苏寒清。

陆扶摇看着崔晦明眼里闪过的精光,嘴角的笑容也在扩大。

两只狐狸笑着,好似天真无邪的雉雀。可究竟是雀还是鲲鹏,只有两人知道了。

崔晦明见今日之计不成,也不恋战。恭维陆扶摇两句后就要领着大臣们走。

“等等。”

陆扶摇转着佛珠,头也未抬,“那个小太医,留下看顾陛下。”

“臣谢娘娘赏识!”苏寒清当即就欣喜得跪下叩首谢恩。

只是不知今日过后后,他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欢喜。她有些恶毒想。

“都去送送崔中书令。”

陆扶摇随口便打发走了紫宸殿内宫人。

紫宸殿的宫女皆退,紫宸殿门合。隔绝外面的耳目,也隔绝了外面的暴雨。

幽幽灯火里,两人一坐一跪,君臣分明。

陆扶摇没说话,只是放下手中的佛珠,不发一言,默察这位新来的太医。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到而立之年。面如傅粉,目似明星。身上的宫服并不服帖,但仪态端正,岩岩若孤松,不似一般人家。仔细看去,倒有几分像陆扶摇早逝的丈夫——怀帝。

“是在这里说还是去掖庭说。”

这太医来历不明,立场不定。现如今朝廷豺狼当道,她与小皇帝如临深渊,不得不小心谨慎。

“臣惶恐。”苏寒清终于收起嬉皮笑脸,“陛下乃是误服夹竹桃。蜜采其花,食者腹痛。但娘娘不必忧心,下毒者把握得极好,陛下用过药,安心将息,旬日自痊。”

难怪。崔晦明来得那么巧。陆扶摇想。

皇帝中毒,她这个太后必受牵连。若能给她泼一身鸩弑血胤的脏水便是最好了,若不成,皇帝中毒也够她忙一阵了。

只是不知从哪蹦出了一个不知名的太医,直言陛下乃是水土不服,挠其成算。

不过他也知陆扶摇素来机敏,若执意言明皇帝中毒,只怕会被陆扶摇反将一军。

如此想来,这太医着实可疑。既不是她这边的人,也不像崔晦明那边的。

“你知道的,我要你说的,不是这些。”陆扶摇起身,踱步至苏寒清面前,坠着东珠的锦履就这么直直地闯入苏寒清的眼里,“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你,陛下三人。”

“娘娘究竟要微臣说什么呢?”苏寒清微微抬头,避开那耀眼的东珠。

俯下身,手抚上苏寒清脆弱的颈脖,语气温和,“你坏了那老狐狸的好事,能保你平安,只有我。”

“臣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苏寒清被人掐住颈脖,可还在顾左右而言他,“臣只是一名太医。”

只是一名太医。陆扶摇冷漠地在心底复念一声。

手中的力气逐渐加重,她手臂青筋浮露。

如一条搁浅的鱼,苏寒清一张白皙的脸胀得通红。他的指尖攀上陆扶摇的手腕,就像狸奴一样轻轻挠了一下。挠得陆扶摇心底微微一颤。

“我......我说。”苏寒清喘着气,眼角微微泛红。

好像春雨里的海棠。她

陆扶摇微微松了手里的力道,但仍握着苏寒清的颈脖,就像握着一枝花。

“臣乃云州人士......”

云州。

陆扶摇有些恍惚,终于松开了手。

“等我从云州回来,我便请封你为皇后,旭轮为太子。”

出征前一晚,他将佛珠套在了她手腕上,“陆扶摇,你一定要保佑我平安归来。”

可她不信神佛。念佛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那一天,天幕连着雨幕,就像今晚一样。

马驹踏水入京。

她没等到他的捷报,只接到了一件扎满刀伤的血衣。

她没做一天皇后,直接做了三年太后。连同他们的孩子,也做了三年的皇帝。

云州。

“臣乃云州人士。”眼见陆扶摇走神,苏寒清下意识地抬高了声音,“臣想请娘娘赏鉴一下这枚铜/钱。”

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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