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住。"Lee收紧手臂将路铭一打横抱起，能感觉到对方的尾骨正硌着自己小臂。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作为阿斯泽拉星系最坚韧的种族之一，诺瓦星人绝不应该是这样轻飘飘的。

半跪在客厅的地毯上，Lee用膝盖顶开医疗箱，那些在战场上积累的肌肉记忆却突然背叛了他。他曾跪在尸横遍野的战壕里缝合炸出体外的肠子，也曾用烧红的匕首给哀嚎的逃兵截肢，可此刻捏着两毫升的抑制剂，冷汗却顺着脊椎蜿蜒而下。

"让我看看说明书，静脉注射——"他咬开碘伏棉签包装，指腹下的皮肤泛着珍珠色的光泽，皮下血管像沉在牛奶里的青玉脉络。太柔软了，Lee恍惚觉得，稍用力就会揉碎这具水晶般的躯体。

“操——”针尖第三次偏离血管时，路铭一突然蜷起手指勾住他颤抖的手腕。这个微小的触碰让Lee想起凤凰号降落时扬起的尘埃。他不小心捏碎了手中的针筒，扯开第二支抑制剂的动作近乎凶狠，仿佛要撕碎某种正在胸腔里疯长的情绪。

生命体征监控系统不断发出刺耳的警报，路铭一眼前折射出无数个扭曲的人影，“来不及了，”他咬着下唇，尝到一股咸腥的味道，侧头扯开领口，暴露出半透明的腺体下跳动的脉管，“往这里扎。”

"好。"Lee从牙缝里挤出的气音被生命体征监测系统的警报声淹没，针尖却悬在颈动脉上方两毫米处颤抖。这个距离让他想起在陨石带执行搜捕任务时，阿尔法号距离空间站舷窗的致命空隙。诺瓦星人的生理结构图在脑海中疯狂翻页，可所有数据都湮灭在那片逐渐涨潮的西瓜甜味里。

压制路铭一的左手突然触到异常的震动频率，幻影皮肤在他的挣扎下剥落，Lee差点以为抓住了振翅的蝴蝶——那是诺瓦星人特有的神经震颤，生物课本里说这相当于人类绝望时的眼泪。他低头躲避对方无意识蹭上来的额角，却让呼吸纠缠在了对方汗湿的发梢间。

"别动。"警告声不知何时染上沙哑的颤音，自己的生命监测系统也发出了预警信息，他的心跳过快，有缺氧的风险，于是不得不深吸一口气。

抑制剂起效需要时间，Lee丢掉空针管，保持着僵硬的环抱姿势。

"先报警。"路铭一浅蓝色的睫毛颤动，指尖却精准地抠进Lee腰间的应急通讯器凹槽，"追踪Ω……"

“我知道，我知道，”Lee把他汗湿的发从眼前拨开，方便观察他的瞳孔反应。却无意中感到】】】】过于突出地顶在他的】上，“你——”

路铭一闭上眼睛，他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只能静等抑制剂生效。

“都是男人——”Lee用袖口抹过眉骨时才惊觉那里结了层盐霜，“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路铭一偏头盯着门外，生命体征监测系统正在更新体温数值。周烁此刻正在数十光年外参加交通局的会议，他却躺在这里丑态毕现。腺体吸收抑制剂带来的冰凉触感让他逐渐恢复了意识，也恢复了刚才模糊掉的记忆。

"躺着。"Lee的声带还残留着方才肌肉紧绷的震颤，他假装没看见对方因尴尬而蜷缩的脚趾，指缝还沾着海滩上的砂砾，“我下去看一眼。”

Lee轻轻把他放在地毯上，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抑制颈环，起身往地下室走去。

铁门用了三层加密系统，既没有窗户，也没有换气扇，战术目镜显示数十种信息素合计浓度高于安全临界值三倍，那个傻子居然还往里冲。

“真是，不要命。”他开启脉冲枪的鱼网捕捞模式，瞄准的床角正簌簌掉落的铁锈：“出来，别逼我开枪。”

Ω的显形过程如同融化的蜡像，身上那件侍者制服领口还沾着晚宴的红酒污渍。

"别——"Ω的哽咽带着电子干扰般的杂音，泪珠滑落，显得格外楚楚动人。Lee注意到她耳后有一条新添的条形码，显然是有了新的买主。

“挺聪明的嘛，知道我这衣服自带幻影皮肤模块，”Lee枪口微微下压，将颈环丢到对方够得着的位置，忽略Ω小腿上未愈合的拘束器勒痕，“戴好了，双手抱头。”

Ω乖乖地套上颈环，怯生生地下床：“他们，都被带走了。”

“他们？”Lee数了数床位，“一共有多少人？”

“十五个，”Ω说，“戴着面具的人类，在这里画了一个圈。”她用手在墙面比划着，“他们跳进去，然后就消失了。”

量子传送？Lee仍用枪对准她的脑袋，“上去。”

夕阳的余晖透过敞开的大门斜切而入，将客厅中央的尸体镀成琥珀色。路铭一已重新换上了十六岁的他的皮肤，蹲踞的剪影嵌在光晕里，指尖悬停在尸体颈动脉上方三毫米处——这个诊断手势标准得如同医疗专业课里的示范动作。

"能请您..."少女转向路铭一，诺瓦星语的喉音在空旷的客厅激起诡异的回声。

“求他没有用，”Lee最终选择朝她发射拘束带，松松地捆住她的手腕，“还是老实点吧。”

“你吓到她了。”路铭一站起身。

“巡逻警察的飞行器马上就到，”Lee收回脉冲枪，“我们是一起撤，还是把她留给治安管理局？”

路铭一深知这个操作不合流程，却不想放弃追查此事的机会，垂着眼眸低声说：“带她走。”

“还以为你多守规矩呢，”Lee的食指在空中划出的弧圈泛着灼烧的焦痕，像是用烙铁在画布上烫出的逃生通道。

量子漩涡在客厅中央张开的瞬间，路铭一不由瞪大了双眼：“太奢侈了。”

“周烁分期付款买的小圈圈，”Lee半个身躯浸在量子流里，扒着传送入口的大门，战术手套因能量辐射泛起焦糊味，摇头晃脑地冲他招手：“先进来，大不了回头我帮他还贷款。”

不过几分钟，他们就回到了浴场星的出入港口，看着眼前的私人接驳艇，路铭一有点心疼周烁的钱包：“还要包车？这贷款得还到什么时候……”

“那能怎么办？”Lee拉着拘束器的另一头，跟他小声嘀咕：“我们现在绑着一个走私入境的诺瓦星Ω，搞不好还是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花点钱都是小事。”

接驳艇的头灯将Ω腕间的拘束器照亮，路铭一推了推目镜：“那你也不需要一路绑着她吧？她要是有一剑封喉的能力，何必被关起来受罪呢？”

“有道理，”Lee嘴上赞同，待上了车，解开她手腕上的拘束器，却还是用加密锁把她固定在对面的座位，“那你怎么不问问她，这么好的逃生机会，为何不跟着同类一起撤退？量子传送诶，像我这么有钱，都只舍得传送到浴场星的港口，某位财神爷却直接把他们送回老家了。”

接驳艇的生态循环系统泄出人造松木香，抑制剂的效果已达峰值。平静下来的路铭一依然为同胞的命运担忧：“你怎么知道是送他们回家，搞不好又被转手卖了。”

“她说的啊，”Lee的餐叉在空气中划出短促弧线，又泄愤似的戳着盘中的牛排，这一趟明明没消耗太多体能，却总觉得吃不饱。

路铭一将便携扫描仪收回口袋，不动声色地拉近座椅：“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回诺瓦星？”

Ω那抹刻意上扬的嘴角突然垮下，同时拒绝了二号家政机器人送来的营养奶昔：“我在等我的买主，他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路铭一猛地攥紧手里的扫描仪，意识到自己正因愤怒而颤抖。"买主？"这个词在舌根滚了滚，"你父母知道你来到第九区只是为了追求这样的未来么？"

Ω抬手撩开额前碎发，满不在乎地敲打二号机器人：“有不含糖的代餐么？”

"你皮下脂肪含量已经跌破安全值！"路铭一的目镜狂闪，把检测数据投影到餐桌上空。

“没办法，最畅销的款式就是我这样的。”Ω骄傲地仰着下巴，露出一排细小的白牙，“十六岁，蓝发，会假装害怕穿梭艇的尾光——要像人类豢养的宠物猫咪那样瑟瑟发抖。你这样的身材和脾气，恐怕还没我贵呢。”

“你！”路铭一的手掌重重拍在餐桌上，“依附于别人的生活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想要我的食谱么？”Ω把他的愤怒当做玩笑，“我可以免费分享给你。”

"叮"的一声脆响打断控诉，Lee的金属餐叉敲了敲刚上桌的披萨盘。焦香的芝士拉出半米长的金丝，他扯出一块披萨递过去："你的食谱里一定从来没包含这个玩意儿。"又伸手在Ω脑门弹了一下，力道不重，却也足够教训她，"要不要尝尝碳基文明之光？俗称打卤馕。"

“哎哟，”Ω吃痛哼唧了一声，扭着肩膀接过Lee递来的餐盘。

她显然知道怎么让男人为之疯狂，路铭一看向隔壁的Lee，刚想说点什么，也被赏了一角披萨。

被披萨的香气吸引，再加上确实有两天没有进食，Ω叼起香肠片，继续挑衅刚刚教育她的人：“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还不是一样，跟一个比你大十多岁的人类男性混在一起。”

“他没比我大十岁——”路铭一的手指已经抠进耳后仿生接缝处，幻影皮肤剥离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却猛地被人攥住手腕。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计较，先吃饭。”Lee记得中午在海滩上点的汉堡，路铭一一口没吃，又用加密语音对他说：“幻影皮肤很贵的，咱们这一趟已经超预算了。”

路铭一甩手的力度不大，加密语言只传回一声轻哼，显然不愿和他过多纠缠。

Lee看着两人比赛似的大快朵颐，打了个饱嗝，不禁回忆起除夕那晚的情景。

秦戟家的一对双胞胎在厨房上演大闹天宫，漫天飘洒的面粉里裹挟着两个侄子互相指控的尖叫。虽然不想再次面对那种场面，但他必须要和大哥当面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