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呼叫阿尔法，第三次请求应答。"

詹得罗的指节敲击着通讯面板，汗珠顺着防辐射面罩内壁滑落。护航编队正在穿越电离层，舷窗外紫红色的雷暴云像巨兽的胃袋般翻涌。

电流杂音突然撕裂通讯频道，沙哑的声线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阿尔法收到。"

莫森布满老茧的手掌悬在重力校准仪上方，主驾驶位投射的全息星图上，代表凤凰号的红色光点正以诡异的角度切入第九区轨道。

"护航请求被驳回了。"他喉结上的疤痕随着吞咽动作起伏，仿佛一条蜈蚣在爬行。

“听起来是另一个人。”詹得罗扯开氧气阀猛吸一口："三个月换了四任指挥官，我赌这一位挺不过两周。"

他们都是参加过阿斯泽拉星系独立战的人，此前隶属不同军区。战争结束后，军队系统进行了多次改编，大量军人退伍，现役军人都在距离恒星最近的赫克托星作训，再根据联盟的调度参与一些安保或演习任务。

阿尔法号是从赫克托星起飞的大型运载飞行器，续航能力强，运力大，战力也是联盟首屈一指的存在。从名字就能看出，不是普通级别的军官能够乘坐的飞船。

秃鹫不过是此次护航军舰队伍中最末尾的一架战斗机。

“听说是将军的小儿子，一直在赫克托星最南端的炎热地带服役。”莫森说。

他的语速很慢，慢条斯理得让人信赖。詹得罗惊讶道：“将军还有个儿子？那现在在奥西里斯母星执政的人是？”

“那是是长子秦戟，和他的小儿子不是一个妈生的。”莫森严肃的脸上滑过一丝浅浅的笑意，“你啊！多少在这些事情上上点心。”

舰桥响起着陆的提示音，浴场方向腾起的水蒸气中，隐约可见碧绿的大海和细密的沙滩。莫森把神经接驳线插进控制台，全息屏瞬间铺开第九区全貌：港口星如同镶满钢刺的金属骷髅，交易所星的霓虹招牌在真空里诡异地闪烁，而他们正下方的浴场星球，温柔的海浪拍打着海岸线。

"看好了菜鸟，"老兵布满血丝的眼睛倒映着着陆时迸发的火星，"在阿斯泽拉，美丽的东西往往最致命——就像奥西里斯星环里的玫瑰星云，藏着能把人撕成量子态的黑洞群。

港口星位于第九区的入口，表面覆盖着蜂窝状合金船坞，每个泊位都配备有自循环生态维持系统，可同时容纳四百艘中型星舰。入境飞船需接受扫描仪的深度透视，这些悬浮在接驳口的环形装置会记录下船体每一处分子级改造痕迹。

浴场星淡紫色的大气层下，是阿斯泽拉星系最负盛名的疗愈中心。真正维系第九区命脉的则是交易所星的无关税政策。这颗布满垂直建筑群的金属星球内部，六条环形轨道串联着十二个自由贸易区。从厄尔斯星文物到泽塔星生物兵器，所有货物在进入中央拍卖场前都会被植入军方追踪芯片——至少在理论上如此。上周查获的走私舰"夜枭号"货舱里，三万枚未登记的跃迁引擎被伪装成水果，而海关记录显示该货船已通过七次"彻底检查"。

形形色色的外星种族聚集于此，充斥在第九区内的暴力和各类违法事件层出不穷，不怪詹得罗没信心，和平时期以来第九区的负责人已经换了多次，即使这一次任命的是统帅的亲儿子，也很难保证能解决第九区复杂的问题。

詹得罗的作战靴卡在港口星合金甲板的裂缝里，靴底黏着某种外星生物干涸的黏液。他望着阿尔法号漆黑的舱门缓缓开启，十六组液压杆喷出的冷却雾在低重力环境下凝成悬浮的水晶颗粒，像是为即将出场的人铺了条碎钻地毯。

三列机械战士率先踏出舱门，它们的足部磁吸装置在甲板上擦出幽蓝火花。詹得罗注意到这些军用最新型号的T-700S关节处都加装了防腐蚀套件。

"听说指挥官在赫克托熔岩区待了七年？"他在私人频道里刚发出询问，突然被重力调节器的异常震动晃了个趔趄。莫森扶住他时，最后一列人类战士正以绝对同步的步伐走下舷梯。当那个身影出现时，詹得罗感觉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这他妈是来打仗还是走秀......"詹得罗的嘀咕卡在喉咙里。隔着百米距离，周烁突然转头看向他的动作让防护面罩的折射率都来不及修正。

“闭嘴吧。”莫森警告道。

跟在周烁身后的是一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人类战士，勾着他的脖子笑道：“阿铄，别这么紧张嘛。”

周烁扯开他的胳膊，穿过机械纵队扬起的金属尘雾，军靴精准停在距加藤因1.5米处——第九区标准安全距离。敬礼时袖口银链轻响，露出腕部长期佩戴重力环的压痕。

"辛苦了。"他的声线清晰明朗，丝毫没有长途飞行之后的疲惫。

加藤因面部合成皮肤在港口星的双日照下泛着不自然的蜡光，喉间挤出破碎的笑声："一切还顺利？"

"重力锚定完成。"Lee嚼着抗辐射口香糖吹出蓝泡泡，战术目镜映出加藤因背后的机械警卫队，"嚯，第三代格斗型T-800S，眼珠子换成走私犯的量子芯片了吧？"

周烁和Lee对视一眼，只是一个眼神，加藤因就看得出两人之间非常熟悉且相互信赖。

Lee从战术腰封抽出加密卡的姿势像在抛飞镖，芯片边缘还粘着能量棒的碎屑："女士，您的退休别墅需要重装防护罩，卡里的经费足够新建十栋一模一样的。未来的五十年内，您和您的家人可以免费乘坐星系的公共飞船前往任意星球。当然，您也可以继续在第九区停留，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和我联系。"

他眨眼的频率比常人慢半拍，这是长期依赖战术目镜的后遗症。

加藤因打量着Lee战服领口露出的光洁脖颈——没有弹片擦痕，没有辐射斑，二十出头的模样，又怀疑他从没上过战场。

"是么？我该怎么联系你？"她的丈夫几年前战死了，之后一直没找过男人。

周烁正准备说点什么，Lee却无所谓地凑到加藤因耳边报了自己的私人通话代码：“保证随叫随到。”

玩笑归玩笑，加藤因清了清嗓子，从怀中掏出同样的一张加密卡递给周烁：“交给你了。”

“谢谢。”周烁朝身后的纵队打了个手势。

接下来是简单的换旗仪式，不过走个形式，目的是在这期间检验加密卡是否有信息篡改或缺漏。

“财政收入不少，却还有这么多亏空，”Lee倚着量子验卡机吹口哨："去年安保支出能买下半个舰队，光浴场穹顶的维修费就够重建......"

比起没人搭理还在自言自语的Lee，周烁的话就少多了，加藤因不得不主动搭话：“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周烁略一沉思：“有，您退休后准备在哪个星球定居？”

“你朋友比你可爱多了。”加藤因缺损的声带将每个字都扭曲成气音。

“说我呢？”Lee在百忙之中抬起头冲两人咧嘴一笑，指了下停泊区对周烁说：“阿铄，你老婆来了。”

众人的耳麦里同时收到一条通讯信号：“阿尔法，阿尔法，凤凰号已经入港，正在做入境检查。重复……”

“你不去接一下？”Lee结束了检验工作，冲加藤因飞了个吻，嬉皮笑脸道：“给我和加藤女士留点空间。”

“不如我们一起去？”加藤因竟主动提出请求。

一个是阿斯泽拉星系统帅的儿子，一个是诺瓦星负责人的儿子，这场联姻的小道消息早在一个月就传遍的星系各地，任谁也想看看热闹。

凤凰号的舱门在液压嘶鸣中彻底洞开，空荡的回响撞在港口星锈蚀的金属穹顶上。路铭一的身后是漆黑无光的舰桥，连最基本的导航灯都未点亮。Lee的战术目镜切换成生命扫描模式，除了眼前这个冰晶般的身影，整艘飞船再无其他生物热源。

"孤身穿越环形星带？"加藤因的机械义眼切换成光谱分析模式，她看见路铭一走过的合金步梯正凝结出冰晶纹路，"不愧是冰原之主的血脉。"

浅蓝色长发在重力场中泛起月晕般的光晕，直到他走到众人面前，才发现他的眼眸也是浅蓝色的。

周烁迎上前去，Lee刚准备迈步，却被加藤因拽住胳膊：“小心诺瓦星人的信息素。”

"路铭一。"他的声音像冰川裂隙间漏下的风，周烁伸出右手时，冰晶正顺着诺瓦星人的发梢生长成阿斯泽拉军徽的形状。

周烁的呼吸在面罩内壁凝成白雾，这让他想起母亲临终时呼出的最后一口寒气。

“欢迎来到第九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