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从外地回来，一回来就听说店被砸了，家都没回就直接过来了。

永进抬眼叫了一声：“冬哥。”

赵刚和卫南错开眼神看过去，卫南跟着打了一声招呼：“哥。”冬哥头没抬地应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先在店里走了一圈，从里屋走出来，跟店里兄弟分着标了一圈烟，轮到赵刚，愣了一下：“兄弟你怎么过来了？”他跟赵刚上次打过交道，有点印象。

赵刚笑眯眯地说：“冬哥，春哥让我过来看看店。”“哦。”冬哥烟扔过去：“不好意思啊，兄弟，你看这弄的，本来还想留几台机器给你，刚才看了一圈，没几台好的了。”

“不要紧，本来也是要淘汰的。”赵刚不在意地说。他跟人说话一向没大没小，在冬哥面前说话跟其他人说话没什么两样。

冬哥自己把烟点着，打火机一扔扔台子上，问卫南：“谁干的？”

卫南：“应该是杨二那里被撺掇着来的。”

冬哥点点头。

赵刚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未必！”

几个人都看着他，他微抬头吸了一口烟，笑着说：”你们下周林场约的谁呀？”

他这说话的调调很欠，永进在旁边“啧”了一声。

冬哥吸着烟，不太高兴：“兄弟，有话可以直说。”

大哥的气场还是很强的，赵刚收了点调调，正色说：“冬哥，春哥让我来问问，下周要帮忙说一声。”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人颇意外，按交情跟春哥的关系没到这一步。冬哥尤其意外：“那代我谢谢春哥，这个情我先记下了。”

“这人……”赵刚大拇指指指隔壁：“收了钱来办事的。”

“哦？”冬哥跟卫南对视了一下：“换个地方聊聊吧。”

赵刚看看卫南，一脸坏笑，他揉揉肚子：”哎，冬哥，对不住，我还没吃午饭，肚子有点饿。“

冬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没那么多规矩，当下手一挥：“走，请你吃饭！我正好也没吃。”路过卫南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卫南没办法，只能跟着冬哥往外走。

冬哥经过永进身边，问他：“你吃了没？要不要一起？”

永进觉得赵刚很欠：“不去！看着都撑！” 冬哥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没搞懂他在说什么，心情正不爽，手掌很重地勾一下他后脑勺，骂他说：“就嘴欠！”

饭桌上赵刚把知道的情况一说。

事情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下周“卫南要被收拾”，已经先在道上传开了，春哥多少也听了点风声。春哥是属于早几年就把生意往外移的那一批，他接触外面的事物接触的早，已经不屑于在溪城这一小块地方争夺这一点资源。因为资金周转，跟放高利贷那里的人一直都有生意，走动很频繁。

“就今天这人，也是个收了那边钱来办事的，没什么背景，就纯粹是为了钱。”赵刚指指那个理发店的方向。

听到“卫南要被收拾”，卫南轻蔑地笑笑，神情有点自信，又带点傲气。

冬哥想的比他多一点：“看来人家有准备，你要当心一点。”

“嗯。”

喝了几轮小酒，话题聊开，冬哥跟赵刚说话随意了一点。

他指指赵刚的手掌：“练过？”赵刚虎口这里有很明显的老茧，行家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嘿嘿，在外地呆过几年，有个靶场，我经常去练。我用这个……”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比较熟悉。”

“嚯。”冬哥很欣赏地看着他：“有机会教我们卫南几招。”

男人大多数都喜欢玩枪，对枪有点痴迷，卫南也不例外，他不好拂冬哥的面子。赵刚适时地又举了下酒杯，卫南只得跟他碰了一下。

“卫南身手比我好。”赵刚抽了口烟，真心诚意地说了一句。“不过林场这事，我还是那句话，需要我随时说。”

这话让卫南感到意外，他想了想：“暂时用不着。”说完他看着冬哥。

冬哥点点头，这件事情他们不能让外人来帮忙，他只说了一句：“喝酒！”

又喝了几轮。

“刚子，你给句实话，我跟春哥也就是见过几面，春哥是怎么想的？”

赵刚端起手里的酒杯，放低敬了冬哥一小杯：“春哥说跟你投缘。实不相瞒，春哥已经打算慢慢退出溪城的这个圈子，他大部分的生意都已经移走了。愿意留下来的兄弟，他给点实业，让他们有个谋生的路子。比如说你现在这个游戏厅，就归我了！哈哈，冬哥以后罩我。”

“那是好事！唉，咱们溪城这里交通还是不行，要富起来有难度。”

赵刚端起来又敬了一杯：“春哥说不介意帮你一把，他说他看中你是个重情义的汉子，哪一天我们留下来的兄弟需要人帮衬一下，找你他放心！”

一番话说的冬哥跟他都亲近了不少，他拍拍赵刚的肩膀：“刚子，你应该跟着你春哥走。咱们这溪城，没什么好的。”

他手劲大，赵刚的脸不知道是喝酒喝的，冬哥几下手掌拍下去，他脸色泛红，扬着头说：“我不走！我就在溪城混！要不冬哥你收了我呗。”

“哈哈！”冬哥又笑着拍拍他背，没接他话。

他全当赵刚说的是场面话，没想到后来赵刚真的带着他手下二三十个人投奔了他，从此以后，他成了他一生的左膀右臂。

酒足饭饱，冬哥主动起身去结账。卫南没跟他争这个，冬哥一直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抢着买单他还得急。

赵刚等冬哥一走，起手坐到他旁边，用肩膀拱拱他，坏笑着说：“哎，那小姑娘真不是你马子？”赵刚是典型的混混，喜欢跟着港台剧里面学台词，找女孩子叫“泡马子”。卫南看了他一眼。

吃了一顿饭，他早看出来了，这个人很会来事，处理事情是一把好手。一开始他兄弟的事情在心里没过去，但从他愿意开口说帮忙开始，卫南就不会不领这份情。他既然愿意把之前的过节放下，卫南自然也愿意退后一步。

“妹妹，亲的。冲你刚才跟冬哥的态度，我当没听过你今天在店里说的话。不过，当你是兄弟，跟你说一句，不要再有下一次。”

赵刚回过点味，在那里笑：“不是，你以为我会找她麻烦啊。不会不会，这你放心，我是个风流倜傥的，但我也挑对象！兄弟，刚才语言上有得罪，不知道她是你妹妹，翻篇了哈。”

这人说话就这个调调，卫南也有点无语，他点了点头。

赵刚又来拱拱他：“哎，那你们冬哥呢？有老婆不？”

“没有。”

“不会吧？他都三十多了吧。”

冬哥处过几个女人，都分了。这两年岁数上去，他索性收了那个心，一心只想着给手下兄弟多铺点路，这几年卫南没见他跟哪个女的走的近一点。

“好奇啊？好奇自己去问啊。”卫南白了他一眼。

赵刚还想说话，冬哥回来了，他只得先闭闭嘴。

安晴这里，她当天下午就不别扭了。

下午照常有一节体育课，安晴在又一次顺利做完三级跳远以后，回过神来，她盯着那条三级跳远的跑道一会，突然间就感觉压在心头的东西不见了。

卫南却是隔了两天才过来，这两天他自己心里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有点胆怯。过来的这天，他连话都很少。

中午吃完饭，他照常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抽烟。安晴洗完碗，擦擦手，走到卫南身边，轻轻坐下来。卫南扭头看看她，她微微笑着叫了一声：“南哥。”很多话含里这个笑里，不说卫南也懂了。两个人相视着笑笑。

卫南左手伸到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拿着，送你的。”安晴接过来一看，是一朵小小的簪花，兰花图案，淡绿色，小巧不失雅致。她把马尾辫上的橡皮圈取下来，拨了拨头发，把头发都拢到右耳侧一旁，扎了一个低马尾，把簪花别在上面。抬起头问卫南：“好看吗？”“好看。”是真好看，二八年华，不施粉黛，也是美的。“谢谢南哥。”安晴真诚的道谢，眼神很亮。

卫南突然间觉得自己有点架不住这个眼神，太干净，太美好了。赵刚说她像小张艾嘉，其实从长像上来说，她并不太像，眼睛却是真像，虽然眼神里还没有那么多故事，但那种举手投足间从容大气的气质，却是像到了八分。

安晴说：“文艺汇演那天，我就戴着它。”

“安晴，我们下周五都要出去一趟，不知道周日能不能赶的回来。”

安睛眼里有过一点失落，但又满怀期待：“我们是周日晚上演出，你们尽量赶回来，好吗？”

“好。”

……

周五那天，一早天就像要下雨一样，天色阴沉沉的。

早上一起床，安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有点心神不宁。连张越红都看出她的不对，问了她两次： “你怎么了？”“没事。”她把大拇指在胸口压了压。

上午上到第三节课，张越红突然间碰碰安晴的手，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地说：“你看，南哥他们。”

安晴的学校建在山坡上，初二这个班正在最靠近马路的这一边，离地面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楼上能一眼望到马路上。安晴这个位子看不到窗外，她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空隙，起身探头往楼下快速看一眼。一下便呆住了。

楼下足足停了有四五辆车，站了三四十个人，这些人三五人一群站着，或在抽烟，或在低声说话。安晴一眼就看到了卫南，他跟永进、黑子，还有另外两个不认识的站在一起。卫南一件黑色T，一条迷彩军裤，两个手插在裤兜里，沉默地听着永进在说什么。

前面老师眼看侧身要转头过来，张越红捅捅她，她连忙回身坐好，一颗心砰砰跳得飞快。

永进把安排细细地跟卫南说完，卫南思考了一会，也没什么异议。谁都知道，这次最危险的是卫南，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年他才20岁出头，好胜，骨子里还是好斗，艺高人也胆大，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牵挂，他还不会害怕。

“哥，走吧。”

“嗯。”卫南点点头，转身上了车，去赴一场约。赴一场他曾经经历了好多次，也没得选择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