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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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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寻大学的内部很安静,静到好像学生一夜之间统统都蒸发了,没有了任何人味,只有很冷淡的风刮来。喻明戈已经无法再静下心坐在棋室内了,她此刻正在黑馆大厅,坐在一张软椅上,不睡觉,也不说话,好像在等一个什么人。

什么人呢?

并不知道,她想,如果朱雀真的有灵,那应该就是朱雀灵让她一定要在这里坐着。

警报从四面八方突兀地响了起来。

喻明戈起身,直接冲出了黑馆,本来无尽黑色的夜被打量的白光硬生生撕裂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有野兽在吼叫的声音。

大门中心的位置,架起了很多电火枪防御装置。这种战时设备让大学的味道越来越淡,古早朴实的红砖学楼被机械挖出了无用的文化关怀心脏,宣扬着暴力与权力的一路坦途。

外来人闯入。

朱寻树不在,对峙的是她的两个老熟人。

姜倾,吴晖越。

一路风尘到门口的喻明戈站定,只听到吴晖越说的这么一句话:“我允许你只身进入朱雀境内,已经是大忌。你现在绝对不能进去,姜倾。”

姜倾的厚袄在朱雀区格格不入,南方冬天的夜,冷是湿透的,甚至蒸腾着一点热。白光来自空中的几只飞老虎大照灯,而姜倾身边却没有了白虎区最得意的科技老虎,就这么只身披袄,金丝防弹眼镜就这么纯粹很是装饰品地挂在眼睛前——这绝对挡不住点火枪——她以一种凌然无忌的姿态,踩着军靴,别着勋章,好像她还是那个朱雀区军权在握的将军。

她说:“只是想故地重游,你倒也不必这么提防我。”

吴晖越一步都不让:“姜倾,今日不行。”

姜倾笑笑:“好啊,那你带我去见沈席。”

吴晖越用了一个只觉得姜倾非常无理至极的神情:“今日?这么突然,我怎么能带你见我们的总席?你是白虎区的人。”

在红光的中央,姜倾一声不吭了许久,突然,两行泪就从眼眶里溢出来。她紧紧抿着唇,颤抖得握紧了手,吴晖越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他下意识退后半步,转头抬了抬手,让后面的跟随者不必切换警戒状态。

姜倾冷眼看着,说:“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她死了吗?”

吴晖越大叹气:“朱雀区的情报管理……”

姜倾“哈”了一声:“你也是自身凭借能力考上燕寻大学的人,没学过‘得到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

吴晖越冷笑,他下意识转了转头:“她死了你又如何?她活着你又如何?你要杀了我泄愤,还是准备自杀去给那个女人殉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恨她。”姜倾压抑着她的情绪,紧紧盯住吴晖越,“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知道她还活着了。”

“姜倾,你不明白吗,她一个人在耍所有人。”吴晖越又回过身,毫不犹豫地迎上姜倾的目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她一句话就定了你的罪,要了你的命!你忘记了?她以为让我接你的位置就能让我感恩戴德了?她满脑子的都是她的父母,她的复仇,所有人都不过是她的一颗棋,要么对她有用,要么让她高兴——可她怎么都不该玩弄朱雀区的子民?这是我们的区。姜倾,你也曾经是朱雀人!”

“朱雀亡两区,你确定只是她的责任吗?”姜倾流着泪摇头,“你太偏激了,吴晖越。你总是觉得你得不到的东西是好的,不择手段地去拿,却又想要别人的尊重和信任。没有这种事情的,吴晖越。”

吴晖越怔住,在原地。他不可置信:“你觉得当年是我出卖了地图?不是我,不是我啊,姜倾……是沈坠兔,一定是她。”

“吴晖越,我知道她还活着。”姜倾和吴晖越的对话根本就不在一条线路上,她逼近吴晖越,“你们不可能把她软禁在别墅里。她是不是在这里?书签的定位信号动了,原本那枚书签一直在图书塔处于静音状态,我知道她在这里……”姜倾一甩披袄,“你若不让我进去,那我们就要在这里发生不必要的伤亡了。”

吴晖越不停地摇头:“姜倾,你真当我不敢杀你么?”带着嘲讽和气音,“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让她进去。

第三个声音姗姗来迟,吴晖越和姜倾同时转头,却见那个身影站在黑夜的最深处,白光偶尔扫过去,她的面庞憔悴而浮肿,可是还是很身姿稳健地立定。

喻明戈摘勋亮章,前呈示意:“黄席喻明戈,不应而答,还请谅解。”

她又对着监控区抬手:“放人。若有责任,□□首席喻明戈愿听审讯发落。若不放人,今日天明,你们就不再是朱雀区公职人员。”

几乎没有人见过喻明戈放这样的狠话。她一直稳重,攻击性恰到好处,也不结党,更无婚姻,没有得罪的人必要,也没有人希望得罪她。

吴晖越僵硬在原地,当年,沈坠兔给了他军权,却没有给他“彩虹话语人”的特权。喻明戈虽然和他不同部,但却是着着实实压他一头。

于是,在包含吴晖越在内身后几十个随军人员目光的凝视下,姜倾在漫天警报声中堂堂正正走进了他们共同的母校燕寻大学。她泪痕未干,步履匆匆,却不忘了朝喻明戈点了点头,喻明戈却像是有意要和她划清界限,连一眼都没看她,只是站在原地,机械地说。

喻明戈说的话如下:“燕寻大学,沈席近日无公开行程,所以允许友区人士回校参观。还请白虎区姜倾将军勿去公开场所,以免有窃取机密的嫌疑。”

没有回答,姜倾近乎往前狂奔,消失在如白昼的夜晚里。

她知道她在哪里。

耳钉的定位越来越近,她却已经不再去想,沈坠兔是何时何地在大学藏起了书签,姜倾甚至都以为她丢了,她又是在怎么的情形下拿回了那枚书签,将它的信号重新链接。她这也是算到的吗?她这也能做到的吗?

信号微弱,来自地下。

姜倾对燕寻大学实在是太熟悉了,下沉扶梯,众生蝼蚁的毛笔字已经代替了旧品,是姜倾新任将军后在沈坠兔的央求下潇洒的新提字。沈坠兔的那扇旧宿舍门是锁住的,姜倾直接拿了白虎区的随身骨刃切锁,手由于颤抖而切坏了好几次。

门开了。

沈坠兔缩在床上,用一种刚刚睡醒,无辜而迷蒙的眼神看她。她还穿着那条去中学访学互动的花朵白裙,双手都被拷在她的背后,近乎是以一种婴儿的姿态蜷缩在轮椅里的。那枚书签就夹在轮椅的侧袋里,姜倾知道,因为耳钉的滴滴声几乎要把她的耳骨敲得爆炸了。

沈坠兔微微笑了,好像夜里只会盛开的五秒的鲜花:“我是在做梦吗?学姐。”

她的嗓音是哑的,神情却一点都没有丧滞气,只是就这么悄声无息地笑着,好像她已经等了姜倾很久,这是意料之中的,迟早的事情。

姜倾却近乎要疯了。

是的,没有任何词句都能代替她此刻的心情。疯了,她要疯了。她看着沈坠兔手腕的桎梏,和那张看上去云淡风轻的脸,她都不敢知道她到底撑过了什么,又或者想象她可能会经历什么样的委屈。姜倾走进了沈坠兔的蚂蚁洞房里,狭小的空间,惨淡的白,很适合做她的永恒监狱。

如果我不来呢?如果我找不到你呢?

姜倾一边解开她的锁一边和她接吻,短的,长的,一吻又一吻,沈坠兔忍不住侧头,带着点委屈的哭音说:“房间里……房间里有他们的监控。”姜倾顿了一顿,拍她的背以示安抚,一句话都没多说,又压着身带她的轮椅往一处墙侧滑卡过去,继续吻她。这次,她还吻她的眼睛,吻了那几滴新鲜的泪珠。

又在一个间隙,姜倾抬枪,直接瞄准了头顶那个突兀的,明显是新装的黑色监控装置。玻璃碎了,沈坠兔也碎了,噼里啪啦的点火音中,沈坠兔去用力扯姜倾的红色头发。她幻觉爆发了,觉得姜倾的头发好像融入在了一场火光中,那场火光,那场灾难,直升飞机向下坠落,她的童年从此又要坠入无尽的孤独与痛苦中。

一颗一颗的象棋子在动,她也被这盘棋困住了一生。

沈坠兔再推她,流着泪摇头。她说,姜倾,这实在是太痛苦了,太痛苦了。你能帮我杀了他们吗?或者你能杀掉我吗?姜倾?姜倾?

姜倾笑了一下,她摘下眼镜,眯了眯眼睛。她望着沈坠兔的脸,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她说,你扯我头发,我都没叫痛。

沈坠兔扬着头,也笑,露出极其脆弱的脖颈。一个动物像野兽露出脖颈,这分明是一种巨大的忌讳。一场雨,让两只不该相遇的动物相遇了,从此热带雨林也能着火,从此所有的野心都随着火焰成型。

姜倾,我替你痛啊。

沈坠兔松开了手,终于久违地睡了第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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