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九月末,湖中通知了十一的放假方案。
“连国庆,带中秋,算上十月月假,就放三天?”
“合法吗杰哥?”
陈杰拍了两下黑板,“你们意见很大啊?”
整个二班只能安静下来,
陈杰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你们已经很幸福了知道吗?咱们不说远的,就说一中。我上周才去他们那边开过会,同样是高三,人家的安排比我们紧凑多了。十一也是,一中才放两天,我们有三天已经很宽容了。”
台下又悉悉索索讨论起来。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再提醒一下各位,十一放完假回来就考试,没有一天缓和。这次是八校联考,一中、三中都在内。到时候拉排名就是八所学校的排名了,大家都努把力啊,平时的周考都是咱们自己小打小闹,这是第一次把你们拉出去溜溜,可不能差别人太多。”
话都说到这里了,学生放假自然也放不舒坦,得复习。
对亭安来说放假和上课已经没什么差别了,都是学习,换个地方而已。
康竫和他说好了,这几天白天都会来公寓找他,一起复习。
“你们真的是复习吗?”林翩很怀疑。
康竫单纯地眨眨眼,“要联考了。”
林翩审视他。
康竫端正态度,“妈你放心。”
林翩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管不了你们。”
康竫知道林翩近期非常烦,康任由是一大因素。
他们的离婚事宜很难推进,有时候康任由就是纯粹打来电话和林翩吵架的。
放假第一天清早,康竫在林紊的咖啡店打包了两杯冰美式。
咖啡店的玻璃墙擦得光亮,他才刚一跨上自行车,就看见玻璃墙中闪过一道影子。
康竫微微侧头,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两个人蹲在那里。
康竫:……
他没有理,像根本没发现似的骑着车子走了。
他爸最近真的是很闲。
到了公寓,进门就看见亭安开着大窗在书桌前刷题。
亭安就喜欢这样,这天还是阴天,光线并不好,但是他就是喜欢自然光。
康竫开了灯,走过去把窗帘拉上,然后从背包里再掏出一个大功率的台灯,一点开亮堂得跟教室似的。
亭安还没反应过来,康竫放下台灯,一手握起亭安的下巴,亲了上去。
舔了下毫无准备的双唇,很轻易地探进去……
亭安还是没明白为啥,但是不亲白不亲。
他就和他男朋友亲了个五分钟的。
五分钟后。
亭安:“做题。”
康竫:“做题。”
很自律。
一整个上午过去了,二位在高中知识掌握水平上都收获颇丰。
康竫准备去买午餐,“不要拉开窗帘,尽量不要出门,有别人敲门更不要开。”
亭安板着脸,“为什么?”
康竫一滞,他还是本能地想瞒着亭安,但是……
亭安皱紧了眉,觉得这个人还是渣男。他一把将康竫推在床上,猛地亲了个大的。
亲完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康竫平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亭安。
他本来心里压着事情的,但是这么亲完一通好像,傻了……?
亭安还要再亲,康竫用手掌捂了下。
只露出上半张脸的亭安,头发已经有一点偏长了,潮潮地贴在他脸上,眼睛旁红了一大片。
康竫动了下喉结,“我来之前答应我妈,说我们只是很纯洁地复习。”
“死渣男,”亭安气很虚,“你还记得小黑屋吗?”
他其实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是不是你爸的人盯着你?”
康竫哑然。
亭安笑了下,“你完了康竫。这三天你出不了这间公寓了。”
他居然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捆麻绳。
康竫:?
根本没有挣扎的意识。
亭安坐在康竫身上捆人,“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爸的人盯着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这都要瞒着我。”
绳结竟然格外专业,康竫才回神,挣扎了下,挣不动。
“结实吧,为你专门学的。”亭安笑着,“等会我就给林老师打电话,说你被你爸抓走了。”
“别!”康竫的心突然被抓了下。
康竫盯着他,眼睛也红了。
亭安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刚绑上康竫的绳子又松开,康竫猛地把他抱住,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很重很重。
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下了,康竫轻轻叨着亭安的锁骨,“呜”了声。
亭安知道,这一刻他们的距离近得无可比拟。
过了几分钟,亭安说:“午饭我去买,你别出门。”
康竫嗯了声,头很小幅地蹭了下。
“啊……”亭安才蓄起一点力又倒回床上,“你头发好扎……干嘛老是剪短寸?”
康竫什么都吃,亭安就照着自己的喜好点菜。
回来看见康竫已经坐在书桌前继续做题了,又背着他卷。
亭安喊他来吃午饭,康竫就很沉重地走过来了。
亭安看着他,等着他的服软,和解释。
康竫用筷子搅了两下盖饭,看着亭安等待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说:“就是因为头发硬才剪短寸,别的发型都会炸开,像个海胆。”
亭安的脸当下黑了,谁要听这个原因啊!
一把夺过康竫手里的饭,还吃什么吃?
康竫终于服软了,握着亭安的手,“我说。”
千回百转,还得回到康竫五岁时,林翩和康任由分居,带着他来到桐城。
半石集团,他爸家到底多有钱?
小时候的康竫一直没有概念,直到他搬来桐城的第三个月,遭遇了一次绑架。
“绑架?”亭安惊声。
这么狗血,拍电视剧吗?
“对方是曾在我爸家里工作的佣人,所以知道我妈和我搬出去的事。他们只为求财,绑了我就联系我爸想要钱。但是我爸一直没给。”
亭安皱眉,“为什么?”难道是那时候他爸已经有了私生子,就不在意康竫的死活了吗?
康竫:“因为他觉得,区区两个佣人,敢敲诈他,他很没有面子。所以他没给赎金,也没报警。”
亭安非常之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认为凭借他的权势财力,可以找到全国最好的保镖团队,私下查翻那两个绑匪,救出我,然后用非法的方式处罚他们。”
“然后呢?”亭安真的有点好奇这个故事了。
康竫说:“最后,是我妈报警找到我。那两个绑匪在我爸拒绝赎金的两天后就因为害怕跑了,我一个人在那里,差点饿死。但是我爸坚持认为他们有阴谋,这些年时不时就派保镖公司的人来跟着我,名义上是担心我再遇到绑架,让他们来保护我。”但康竫认为说是监视更加恰当,那些人会事无巨细地告诉康任由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听完整个故事,亭安有一句话想说。
退钱……
“是不是觉得很违和?”康竫说,“平时看新闻,想不到半石集团的总裁康任由是这样的人吧?”
“新闻里,你们有钱人都老谋深算的。”的确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聪明的。
“因为他被我奶奶保护得很好。她是一个很有手段的老太太,我名义上的许多叔伯,逃到国外不敢回来的,躺在医院十几年的,还有在牢里的都有。我爸只是被我奶奶拱手塞了集团,他这些年做的事也几乎只有享受酒色。奶奶年纪大了,他希望我能接过半石集团,让他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故事的基调突然变得沉重了,康竫抓紧了亭安放在桌上的手。
“他希望我能快点结束学业,想要安排我去国外念书,一年修完学分就能马上毕业的那种。他还希望我能马上和门当户对的女生订婚,年龄一到就去结婚。当时刚报完专业,他对我说是庆祝我高中毕业的升学宴,我没防备就去了。”康竫陷入沉思,那时候他对康任由还存在一些对父亲的幻想,但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发现是订婚宴的时候没有忍住,我把整个宴会厅砸了。在场的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权贵,他觉得伤了他的面子,于是把我关起来,断了我的通讯,想要直接把我送出国。”
“事情很快传到我妈耳朵里,她冒雨开车去明屿想和康任由对峙,就出事了……”
雨夜里的一场车祸带走了康竫的母亲。
城市新闻比他先知道噩耗。
他被莫名其妙地从别墅里放了出来,康任由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出现。
整个葬礼上,康任由都没有出现。
这个男人的核心是懦弱的。他荒唐半生,无所顾忌,但的确没有成功害人性命过。
不知间接害死自己的发妻后,他是作何感想?
起初的几天,康竫是恍惚的。
每时每刻他的脑中都在闪过无数画面。有雨夜车祸的新闻播报,有看到订婚宴时的气愤与爆发,有沉默寡言走过的十几年,走过的许多地方,高考、湖中、桐城、亭安、他的母亲……在地下室被所有人遗忘的那几天,和警察一起出现的母亲;在急诊科看见窗户上母亲的剪影,和康任由不堪入耳地争吵……
最后,康竫转身。
他看见躺在病床上、头上顶着新鲜疤痕的自己,这个与康任由几分相像的小孩显得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