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生病
毛笔在砚台上沾了几下,一只白的不正常的手提着毛笔在宣纸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
狭长的眉眼泛着股淡淡的鬼气,墨发白皮,眼下的卧蚕泛着浅浅的杏色,衣服套在她的身上似乎格外宽敞,她坐在椅子上,一只脚光着抬了上去。
满头白发的李德春弯着腰小跑进来,凑到那人身侧尖着嗓子说道:“冷辞舟来了。”
萧奕辰手轻轻敲打着扶手,眉头一皱,“让他进来。”
冷辞舟被引进来,看见上方的女子拱手弯腰行礼,萧奕辰并没有让他起来,于是就静静地看着他弯腰。
女人赤脚着地,一步一步走过去,然后忽然将手上的珠串甩在了他的脸上,噼里啪啦珠子在地面上炸开。
“冷辞舟,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你居然敢瞒着我混进管理瘟疫的队伍里,你以为这能瞒得了我吗?我告诉你,你的身份要是暴露毁了我的大事,你就别想活了。”她一把掐住冷辞舟的脖子,狭长的眼睛瞪着他。
冷辞舟脸色瞬间憋红,他紧绷唇角道:“属下定会完成长公主交代的任务,将东西送到马兰郡。”
“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啊,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女人冷笑一声,“任务完不成你就去死。”
她慢慢松开手,冷辞舟缓了口气道:“最近城里瘟疫严重,城内城外都被封死了,如果瘟疫的问题无法得到解决,属下根本出不去。”
萧奕辰挑了下眉,“哦?”
冷辞舟缓了两下气,“现在城中有一处医馆正在研制解药,急需米面药材,我认为帮助他们有利于我赶快出城。”
萧奕辰眼睛一眯,“你是不是觉得我蠢啊?我的眼睛什么都能看见,包括你和那大夫的事。”
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这群人只是有利于我更好地隐藏身份而已,帮助他们也是在帮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寂静无声,忽然一双手轻拍他的肩膀,女人声音瞬间变得温和甚至是亲切,“放心吧,我已经提前和我宫里的人说好了,为你准备了500斗粮食,你一会儿跟着张公公去后面,自然能看见,但是我宫里没屯那么多药材的习惯,所以这忙我也只能帮你一半。”
冷辞舟指尖微颤,似乎有一股寒意在他心底蔓延,她早就知道他要来了,刚刚的一切都是在敲打他。
冷辞舟走后,整个房间的威压渐渐散开,萧奕辰转身朝着座椅走去。
李公公忽然提道:“今早大臣们都在商讨搭建登月楼的事情,其中提到搭建资金少了10万两,如果查到我们头上……”
萧奕辰淡定道:“那老皇帝只会相信他想相信的,重要的不是那10万两银子,重要的是他觉得是谁拿的,这人越老猜忌越大,指不定他心里算地比我们多。”
“那这500斗粮食?”
“500斗粮食买民心,赚了,而且好事不能光我们做,我要是都做了,太子就没得做了,凡事将就平衡,李公公,你信不信过几天太子那边也开始放粮了。”萧奕辰喝了口茶,“李公公,你安排一下,等冷辞舟一行人出了京城后找机会把那三个人都杀了,做的自然点。”她的眸光闪过一丝狠厉,像是冷刃一般。
天气有些暗,水汽裹满整个京城,仿佛随时随地都有人窒息。
后来接二连三又死人了,一个又一个人被士兵拖上担架拉走,然后就再也回不来。
阮秋楠心跳地很快,手脚发冷,她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手指深深陷进了头发里。
“阮大夫?”一道关心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冷辞舟担忧地看着她。
阮秋楠身体僵住一动不动,她声音格外冷,“出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被他看见狼狈的模样,比起这样她更愿意在他面前展露好的那一面,聪明的那一面,稳重的那一面。
记得幼年学医,学算数,她本来是不感兴趣的,她更多的是喜欢赖在床上看话本。
家里她是长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有一年冬天梅花开地正好,她坐在学堂昏昏欲睡,没办法,学堂的碳火太舒服了。
下课后,外出行医的父亲回来送给两个弟弟一人一本医术,唯独没有送给她,她看着父亲把两个弟弟拎到窗口,蹲下身摸着他们的头说:“你们都是好苗子,夫子特地夸了老二,老大你怎么不跟弟弟学学?”
老大反问:“姐姐为什么可以不学?祖父不是说了吗,在咱们家男女对待学业都不能懈怠。”
父亲脸色变了变,眼神躲闪道:“你那姐姐没有天赋,学了也是白学啊。”
她撑着额头,在窗内把每一句话都听见了心里,她的手摸着书皮,她是一个很不服气的人,别人说她不行她就要去争一争。
慢慢地,别人都说她像是突然开了窍,像是变了一个人,事事都要争一争,男人行的她凭什么不行,渐渐手里的话本越来越少,各类专业书越来越多。
直到四年前捡到阿言,她才恍恍惚惚从她的一举一动里看见自己,但是她终究不能像阿言那样,因为她已经习惯展露无所不能的那一面,她不能暴露自己的怯懦。
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她真的想不通病人为什么会突然变了,她也不知道这场瘟疫要持续多久。
冷辞舟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外,“我不进去,阮大夫,外面的人托我问你一句话,你还会救她们吗?”
阮秋楠深吸一口气,“救,人性或许本来就是丑陋的,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太美好了,因为我的原因,医馆被重重包围,我有错,但是我想即使再来一次我依旧还会这样做,因为从来没有大夫放弃病人的道理。”
冷辞舟嘴角微微上扬,“嗯。”
地下的病人发出痛苦的悲鸣,阮秋楠调整好心情去找王言上。
王言上此刻和何自疏正在熬米汤,那柴火怎么也点不着,两个人蹲在灶台口,何自疏马尾搭在肩膀上,半张脸都被烟熏黑了。
王言上眯着眼睛往灶台口看,质疑地看着何自疏道:“你会不会生火啊?”
何自疏当然没生过,被熏地咳了几声,挑衅道:“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王言上撩起裙摆往那一蹲直接把何自疏挤开,“果然还得靠我。”
阮秋楠叹了口气走过去,“阿言。”
王言上抬起头,“怎么了,楠姐姐。”
她招了招手,王言上擦了擦脸跑过去,她说:“最近几天我打算和师父一起潜心研制解药,所以……”说到此处她难为情地低下头。
王言上立刻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去吧,屋外的人有官兵照顾,里面的人努力一下还是勉强应付地过来的。”
阮秋楠嘴角抖了抖,忍不住走进一步抱住她,“谢谢你。”
“没事哒,想做就去做,每个人总要为某件事情拼劲全力一次。”王言上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吧,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阮秋楠走后王言上转身,身子一脱力踉跄了两步,手臂耷拉着左右摆动,“啊~啊~好累好累好累,我真的好累~~”
“呃,”何自疏伸出一根手指低着她的脑门,“定。”
“幼稚。”王言上拍开他的手,啪地一声坐在木墩上生火,透过漆黑的灶台口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微黄的火星。
火苗渐渐燃气,明亮的火光照进王言上漆黑的瞳孔里,她的半张脸也被熏上了烟。
“阿姐,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何自疏看着她忽然出声。
王言上拨弄柴火的动作一顿,看着他道:“为什么要走,我又能怎么走,楠姐姐冷大哥都在这里,我不能走。”
何自疏嘴唇动了动但是没说出话。
火星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才道:“刚刚听阿姐喊累,如果阿姐不想呆在这里,我可以带你跑。”
王言上摇头,“不能走。”
“阿姐不想和我走吗?”何自疏声音有些沉沉。
王言上站起身从灶台上的陶瓷碗里拿了两块甘蔗,递了一块给何自疏,“这甘蔗是准备拿来熬糖的,咱们偷吃两块应该没人发现。”
何自疏定定地望着她,没动,王言上直接将甘蔗喂到他嘴边,“你吃一口。”
“你确定不是怕我告状才留给我一口的吗?”
“……”王言上心虚地将甘蔗放在他的手里,然后自个一口一口咬着甘蔗,火光印在她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她缓缓道:“自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背后没有一个人,你会开心吗?”
“会很痛苦。”何自疏看着她嘴角溢出来的甜汁,随意地伸手擦了擦。
“对呀,所以我们不能跑了,我觉得在顺境里分别没什么,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脚下的路,但是如果我们都处于逆境,相互体谅包容会让人有一种力量,这个力量我无法形容,但是一定是暖暖的。”
火光照着两个人,何自疏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甘蔗。
“你不是不吃的吗。”王言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给了他肩膀一拳。
何自疏没忍住笑了,“因为按阿姐的道理,两个人偷吃甘蔗,那甘蔗会变地更好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