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院回到闻鸣翠苑已过了两个时辰,她揉了揉眉心,今日发生的事都堆到了一处,惹得人脑瓜子疼。
祖父知道三叔是木娘举报之后,沉默半响,骂了三叔一句活该,后还是于心不忍,差人去长明街寻人。
幸好祖父说三叔这事不用她管,由他处理便好,姜照离乐得自在。
三叔虽不是祖父亲生的儿子,祖父待他跟亲生无异,如今儿子犯了错,当由当爹的来管罚,她一个小辈,插不上什么话,由祖父处理最合适不过。
卸了心思后,刚坐下倒了杯水,还未送至唇边,蓦地想起殷肃替她挨刀的场景,触目惊心的刀口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姜照离眼眸微沉,捏紧了杯盏。
有个事她觉得不能再拖了,是时候该处理了。
她本想不予理睬,想多给她些日子过活,可偏偏有人不领情,还时不时出来恶心一下,真当她不会发脾气。
她立即吩咐洪嬷嬷带两个强壮的小厮将温秋水与王铁柱关起来,一日三餐照常送,但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能放她们二人出来,更不许有人探望。
自殷肃受了伤,两人便分院而眠,殷肃重新般去了逢春堂修养,这十几日,他们见面的次数统共不超过三次。
每次说话,都是通过小厮传递。
姜照离也极少去看他,寻问他的情况也都是从小厮的口中得知。
自从捅破窗户纸后,姜照离看殷肃再不似从前,甚至一看到他便想起她表心思被拒之事,久而久之,便想躲着他。
这时,小厮从逢春堂慌乱的跑出来,路过闻鸣翠苑门口,他额头冒着密汗,手上拿着带血的白色布条。
姜照离一惊,呵道:“站住。”她起身走过去,将小厮上下打量个遍,并未见异常,她堪堪开口:“你跑什么?”
小厮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手背贴在地面,头伏的极低,布条在手中捧着,不敢叫它挨了地,颤颤巍巍答:“回二姑娘,是姑爷的伤口又出血了,让小人去取新的布条。”
又,是什么意思?是说殷肃的伤口经常出血?姜照离眼神落到布条上,质问:“取布条便去取,你拿这个去做什么?”
若被旁人看到这么一大片血迹,会误以为出了什么事。
小厮低眉看了眼:“是…是姑爷让小人把这个丢掉。”
姜照离嗯了声,继而皱眉道:“你抖什么?”
小厮被她问的快要哭出来:“小人…小人看到姑爷背后的伤口,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刀伤,一时吓到了,求二姑娘饶命。”
姜照离摆了摆手,殷肃的伤口确实吓人,想此,便不再问他:“去取布条吧。”
姜照离侧身看了眼逢春堂,一时踌躇不前,有一瞬,她似乎听到了殷肃的闷哼声。
怕他出事,她顾不得太多,直接推门进了逢春堂。
“殷肃…你…”
一眼便看到裸着上身趴在榻上的殷肃,精壮有力的肌肉,肌肤透着白,墨发随着肢体的动作自然地垂在两侧。
两寸长的刀伤,血淋淋的暴露在她面前,像是宽广的草原上突然出现出其不意的断崖,似被无情撕裂,中间甚至能看到血肉模糊的缝隙。
不知是被画面冲击到,还是吓到了,姜照离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生疼。
殷肃唇角无一丝血色,他偏头看她,眼睑微抬,扯了下唇,有气无力道:“姜娘子怎么来了。”
语罢,他挣扎着要起身。
姜照离唤:“殷肃。”
殷肃一顿。
姜照离走近:“别乱动,你伤口流血了。”
姜照离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喝点吧,嘴唇都裂了。”
殷肃低眉扫了眼自己,虚弱摇头。
姜照离沉默片刻,将杯盏递至他唇边:“喝吧。”
冰凉的触感贴在唇角,惊起心中涟漪,殷肃敛了敛眉,稍稍昂了下脖颈,顺势轻抿几口。
姜照离将杯盏放至桌上,立即拿起放搭在架上的巾帕为他擦拭唇角的水渍。,前后动作行云流水。
殷肃一怔,直愣愣的望着,她正低眉认真擦拭着,玉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娇艳的双眸直直的盯着他的唇角,殷肃的喉结忍不住滚了滚,眼中的柔意快要溢出来,仿佛要将她整个包裹。
姜照离收回巾帕,将巾帕浸湿,又拧干。
“我给你擦一下后背,你要是疼了,记得跟我说。”
殷肃嗯了声,出神地看向前方的墙面
姜照离略带颤抖地触碰他伤口的边缘,一点点擦拭着周围溢出来的血迹,每动一下,她都稍抬一下臂膀,生怕下手重了。
刚擦拭干净,血又流了出来,姜照离一惊,手忙脚乱的用巾帕堵住:“药呢,布条怎么还没取过来。”她自己都没察觉语气带着焦急。
殷肃淡笑:“有劳姜娘子,布条我已经差小厮去取了,药就在桌上。”
姜照离刚将药瓶拿在手心,这时,小厮着急忙慌的回了,手上拿着崭新的布条,瞧见姜照离也在,他行了一礼,退至一旁。
姜照离摩擦了会药瓶的表面,最后将两个药瓶子重新放到桌上,朝小厮吩咐:“你来给姑爷上药。”
小厮愣了一下,慌忙上前:“是。”
不知是小厮下手没轻没重,还是因他出血伤口再次崩裂,受药物的影响,殷肃一直眉头紧皱,时不时传来抽气声。
姜照离自然地接过小厮即将要包扎的布条:“我来吧,你下去吧。”
小厮如罪释放般松了口气:“是。”
姜照离脑子快速转着待会该如何跟他包扎,在脑海里想了个大致:“你可能要坐起来,这样我会好包扎一些。”
殷肃艰难的抬了抬手臂,脑袋又重新垂到榻上:“伤口疼,没力气。”
姜照离迟疑开口:“那你忍着点,我怕会碰到你的伤口,要是碰到了记得告诉我。”
布条要围着他前后身子绕一圈才能有个系的固定点。
殷肃点头,唇角微扬:“那就有劳姜娘子了。”
姜照离将布条展开,轻柔的覆盖到伤口上,接着用布条一方开始缠绕。
殷肃压在榻上,姜照离无从从他的身下穿过,她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开口:“你要不抬一下身子?”
殷肃颓然道:“抬不起来,一用力就伤口就痛。”
姜照离认命的闭了闭眼,一只手做支撑,身子微微前倾,另一只手将递来的布条从他身下穿过,饶了两圈后又斜着从肩膀处缠绕一圈,这其中难免会触碰到肌肤,不过二人都心照不宣的选择沉默。
整个过程下来,姜照离直接觉得浑身冒汗,口干舌燥。
刚松了口气,就看到殷肃的脸枕在手背上,偏着头看她。
姜照离咳了声:“你这刀伤都十几日了,伤口还没长好,是不是药不太行。”
殷肃想了想,回:“药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人不太对。”
姜照离惊诧:“什么?”
殷肃目光微闪:“嗯,没什么。”
殷肃轻笑:“姜娘子这几日似乎总是很忙。”他将“总是”二字咬的极重。
闻之,姜照离莫名心虚,面上却若无其事的点头:“是有点,你也知道,三叔出了事,我虽未插手,这几日却日日要听祖父调遣。”
殷肃哦了声:“姜娘子莫不是在躲我?”
听他一说,姜照离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要躲也是你躲着我。
殷肃低低笑了起来:“好,姜娘子说不是那便不是。”
语罢,他又提起那日她与他表明心意那件事:“我想跟姜娘子致个歉,前些日子是我说话太过。”
再次提及,姜照离心底一紧,面上故作大度摆手:“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你瞧我这段日子的状态便知,我没哭没闹更没做什么极端之事,我向来拿得起放得下。”
“说放下便会放下,你大可放心。”
殷肃一双眸紧紧盯着她,重复其中的一句:“拿得起,放得下?说放下就放下?”
他自嘲一笑:“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起码对于他来说。
这几日她的疏离跟冷漠他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底空唠唠的,像丢失了什么,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姜照离没吭声:“我去看一看三叔的情况,你先修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殷肃闭上眼,不再说话,转而将脑袋对向墙的方向。
姜照离刚转身离开,殷肃的脑袋瞬间便转了过来,深邃的双眸紧紧凝着她离开的方向,眼底翻滚着即将要破之欲出的情素。
对不起,姜娘子。
“她就是姜二姑娘?”若怀不知何时坐在了桌前,举着杯盏,淡淡开口。
殷肃快速起身,瞧见来人,波澜不惊的双眸瞬间变得阴沉:“你来做什么?”
若行自顾的给自己斟了杯茶,放至唇边,似笑非笑地开口:“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缠着人家姑娘占便宜。”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是手臂抬不起来,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啊。”
“听邹元那混小子描述,我一直以为是人家姑娘看中你相貌出众,对你死心塌地,不肯放你走,如今现在看来,像是反的。”
他喟叹:“姑娘是个好姑娘,有个性,可惜被你给喜欢上了,早晚是个死的命。”
殷肃冷冷开口:“我说过,你若敢动她,我必不饶你。”
若行一顿:“我不杀她,她就不会死吗?”
“你忘了主子是谁?是谁将你收留下来避□□离,教你武功,教你识字,教你人情,莫要跟我说你全忘了,主子若知道她精心教导的人,现在一门心思在一个女人身上,你觉得这姜姑娘会没有危险?”
“主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她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即便你身在异国。”
殷肃淡淡暼他一眼,薄唇轻启,不甚在意:“好啊,那试试看啊,我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我已替她杀过太多人,做太多孽,我早已不欠她。”
若怀冷哼,将杯盏放至桌上,发出“砰”的声响,温怒道:“你是第一天知道“作孽”二字吗,你早已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可偏偏世人最痛恨罪孽深重之人,不管好人还是坏人,一旦沾染上杀人二字,那就犯了“罪孽”二字,你若不信,可以问问方才那姑娘,对于一个手上沾满无数鲜血之人,你问她是否能接受?”
若怀淡淡开口:“我只是来提醒你,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姜二姑娘的事我会暂时帮你压下来,你这几日便好好想一想,即便不是为了你自己,你也要为人家姑娘着想。”
“过几日洛城花宴,你务必想法子参加,届时我会想办法混进去,你记得与我配合。”
“届时,我也好在主子面前与你说情。”
罗城主与他发请帖之事,他并未上报,连邹元都未曾告知。
殷肃漫不经心的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