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水汽还未散尽,镜子上的雾气凝成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
杨柳打了个哈欠,穿着睡衣走进洗手间,发梢还沾着潮气。
许愿跟在她身后,指尖勾着她的睡衣边缘,嘴角带着笑意。
“别闹……”她拍开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搂住腰,抵在洗手台边又亲了一会儿。
直到两人呼吸都乱了,她才笑着推开他,“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许愿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却仍贴着她不肯松手,鼻尖蹭着她的耳垂,像只黏人的大型犬。
杨柳蜷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时,恍惚间似乎听见他咳嗽两声,下意识往他胸口贴得更紧。
半夜,杨柳是被一阵灼热的体温烫醒的。
后背贴着的胸膛烫得像块烙铁,她迷迷糊糊地伸手,触到男人滚烫的皮肤时,瞬间清醒过来。
床头的小夜灯被她慌乱地按亮,暖黄的光线下,许愿眉头紧锁,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粗重而急促。
“许愿?”她撑起身子,掌心贴上他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他微微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声音沙哑,“……没事。”
“没事个鬼!”杨柳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你发烧了!”
许愿想拉住她,手臂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别急。”
她光着脚冲到客厅,翻出医药箱,手忙脚乱地找体温计和退烧药。药片撒了一地,她顾不得捡,又冲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时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
“张嘴。”杨柳跪在床边,把体温计塞进许愿嘴里,声音有些发抖。
他乖乖含着体温计,目光追随着她慌乱的身影,想安慰她,却感觉嗓子干得发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五分钟后,体温计“滴”地一声响——39.2℃。
杨柳手一抖,差点把水杯打翻,“去医院。”
“不用,”许愿艰难地撑起身子,喝了口水,再接过她手里的药片吞下,“睡一觉就好。”
“你——”她气得眼眶发红,“是不是洗澡后着凉了?明知道自己容易发烧还胡闹!”
他闷哼一声,伸手抹开她眼角的潮红,居然还笑得出来,“牡丹花下死……”
杨柳又气又心疼,一把拍开他的手,“躺好!”
她冲进浴室拧了条冷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又翻出退烧贴给他贴上,手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许愿闭着眼,任由她摆布。
安静了片刻。
他呼吸微微急促,“宝宝,你快听听,我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
“啊?”她手一抖,以为又出了什么新的状况,赶忙伏到他胸口听心跳,还没听出什么呢,就听见这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好像是又心动了,宝宝凶起来……也挺可爱的。”
杨柳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都这个时候了,这人居然还在逗她?
她皱眉,“闭嘴,再乱说我就打你。”其实刚才就想打他,但是舍不得,她很艰难地忍住了这个念头,只能恶狠狠地瞪他,
换了条毛巾敷上额头时,许愿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许愿烧得泛红的眼睛看着她,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指尖滚烫,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绳,“杨柳。”
她动了动睫毛,无可奈何地再次迎接这人的嘴炮,喉间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我梦见你走了。”高烧让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在雪地里,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杨柳心里一颤,俯身抱住他,鼻尖轻轻蹭着他发烫的耳垂,“你发烧了,我在呢。”
她听着许愿逐渐平稳的呼吸,突然想起周蕴的话。
“他从小就不爱说话,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指腹轻轻抚过他紧蹙的眉心,杨柳趁着退烧药起效前的混沌里,轻声说:“笨蛋,我哪儿都不去。”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簌簌地扑在玻璃上。杨柳坐在床边,每隔十分钟就换一次毛巾,时不时探探他的体温。许愿在半梦半醒间抓住她的手腕,含糊地嘟囔,“……宝宝睡会儿。”
“你睡你的。”杨柳挣开他的手,继续拧毛巾,“我看着你。”
他叹了口气,强撑着睁开眼,“你这样……我睡不着。”
她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在心疼她熬夜。
“许愿,”她俯身,额头轻轻抵住他的,“你再不退烧,我就哭给你看。”
许愿低笑,笑声却化作一阵咳嗽。杨柳赶紧扶他起来,拍着他的背顺气,心脏揪成一团。
“我没事……”许愿缓过气来,握住她的手,语气很真诚,“真的。”
杨柳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他。
天快亮时,许愿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她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干的毛巾。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你才是笨蛋……”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哪有那么脆弱。”
——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时,杨柳正迷迷糊糊地往被窝里缩。身后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许愿的手臂环过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蹭了蹭,“再睡会儿。”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起,“几点了?”
“八点二十。”他懒洋洋地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帮你请过假了。”
杨柳愣住,“什么?”
“病假。”他点开邮箱给她看,发件箱里躺着一封措辞严谨的邮件:“杨律师今日身体不适,需请假调养。”落款是许愿的私人邮箱。
杨柳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请假了?”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许愿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压住,面不改色胡扯了个大差不差的时间,“你说‘再量一次体温就睡’,然后趴在我胸口睡着了。”
她满脑袋问号,她昨晚忙前忙后,都没来得及看时间,这人昨晚脑子一直不清醒着,怎么记住时间的?
“……那也不至于请一整天!”
“请都请了。”他把她按回被窝,“当放假吧。”
杨柳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的手臂牢牢箍住。
“许愿,”她挣扎着去够他枕下的手机,“我还是去上班吧。”
许愿轻松制住她的手腕,鼻尖蹭过她颈侧,“昨晚你只睡了三个小时。”
杨柳瞪他,“那还不是因为某个病号半夜烧到三十九度?”
许愿有些委屈,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现在不是退烧了?”
确实退了。她的掌心贴在他额头上,温度已恢复正常,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些许血丝。
杨柳叹了口气,索性放弃挣扎,瘫回枕头上,嘴上还在不满,“我睡一上午就好,你没必要给我请一整天。”
许愿把玩着她的头发,闻言叹了口气,“你变了。”
杨柳:“?”谁变了?
“正常人有把工作看得比对象重要的嘛。”
杨柳盯着天花板,不是很想理他。
见她不理自己,许愿也不追着犯傻,手臂轻移,轻轻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
她抬脚踹了下许愿的小腿,“你怎么回事啊,病来如山倒啊,挡都挡不住,都怪你。”
“……”许愿突然撑起身子,阴影笼罩下来。晨光中,他眉骨的弧度格外锋利,哪还有半点病弱的样子,“我身体不好?”
杨柳冷笑一声,“难道好?”
“昨天晚上是谁……”
她眼疾手快,一把捂上他的嘴,力道没控制好,发出“啪”的一声,声音清脆。
“你还好意思提昨晚?”
杨柳说完,下意识松开了手。
这点疼简直不值一提,许愿拉过她的手,吻了吻她掌心,眼里闪着恶劣的光,“我发烧是因为连轴转了三天的并购案,而某些人,非要赖在浴室勾引人。”
“我勾引你?”杨柳记性极好,脑海中不断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想找到一点反驳的由头。
但她发现,她好像确实没法说出反驳的话。
杨柳动了动唇,两秒后,终于放弃抵抗,把脸埋进他胸口闷声道:“……睡醒我要吃粤菜。”
许愿低笑,胸腔的震动传进她耳膜,“好,都听你的。”
“……”
傍晚六点半,傍晚六点十五分,许愿推开家门时,公寓里一片寂静。
他松了松领带,将公文包放在玄关的矮柜上,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
杨柳不在家,她半小时前发来了消息:“临时有事,我出一趟门,晚点回,不用等我吃饭。”
许愿回复了个“好”字,转身走进厨房。
他拿出番茄和胡萝卜等蔬菜,手里握着菜刀,刀刃在案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胡萝卜被切成均匀的细丝,洋葱片薄如蝉翼,一切都井然有序。
水龙头哗哗流淌,他正冲洗着番茄,手机突然震动。
他擦了擦手,划开屏幕,助理小于发来一张照片,后面跟着三个惊讶地感叹号。
他点开照片,杨柳坐在一家甜品店的靠窗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抹茶拿铁和一块草莓蛋糕。
她穿着那件米色的针织开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而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穿着蓝白棉服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清秀,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许愿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这是谁?
少年看起来最多十八岁,校棉服胸前的校徽是本市重点高中的标志。杨柳的表情很放松,甚至带着几分罕见的温柔,那是她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的神态。
他盯着照片,思绪翻涌。
杨柳是独生女,亲戚里也没有这个年纪的表弟。少年穿着校服,明显是个学生,而她下午明明跟他发消息了,说“有事晚点回”。
案板上的胡萝卜丝渐渐氧化,边缘泛起一层淡淡的白色。
许愿放下手机,继续切菜,但刀锋的节奏明显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