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猜的......去了不就知道了。”
经过庭院时,府中的几个仆役托着几个红漆匣子,从影壁处方向稳稳的走来。
“见过二姑娘。”穿着褐色粗布衣袄的仆役见了她,满面堆笑的向她问好。
仆役语气当中的讨好之意,晚吟只听了声,便就知晓。
端量着这几个被托来的红漆匣子上,刻着宣州孟家专制的印记,顾晚吟约莫晓得了苏寻月唤她何事。
只这会儿,她脚下却顿了顿,渐放缓了些步伐。
外祖母曾说过,来年的生辰,她会给她准备生辰礼。
看着这些红匣子,顾晚吟蓦然间记起此事。
她却有些疑惑。
在前世的这会儿,她已被强制性的送到了偏远的古寺之中。
那么,外祖母送来的这些生辰礼物,最终都去了哪儿?
还有当年,外祖母给她母亲的那些陪嫁……
窗外的落雪,正纷纷扬扬的飘洒。
暖阁中,桃色衣衫的婢女,纤手执一铁制小钳,从一旁木箱中夹了两块银丝木炭,动作轻巧的放入了火盆之中。
小小的两块银丝木炭,于一般人家而言,奢侈不已,可这儿,却是定北侯府邸。
“那浪荡子,还没回京城吗?”
侯夫人楚秀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她眼眸轻阖,语气轻蔑的问了一句。
楚秀,是定北侯谢瑨的夫人。
也是大楚的惠文公主,当今圣上的唯一亲妹。
虽已是将近四十的年岁了,但保养得宜,平日里且又注重仪容,一眼瞧着似只有二十八九,风韵尚犹存。
室内,同样一桃色衣衫的婢女,手握玉制的美人拳,节奏细巧的轻敲着楚秀的肩背。
敲着美人拳的紫玉,闻言后,她柔声回道,“是呢,夫人。”
听了这话,楚秀不由冷声道,“老二,老三这兄弟俩,可真一个比一个有福气,甚事不做,也能平白享受侯府的富贵荣华。”
“只累着了我昭儿,四处奔波......”楚秀长叹了声道。
“夫人,怎能拿那两位和世子比较?”
闻言,楚秀的心情颇为舒畅,随即笑容盈面道,“是啊,那两位,可是为我儿提鞋都不配的。”
正在这时,有人卷帘走了进来,守在门口的婢女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柳嬷嬷。
柳嬷嬷早先是端慧皇后跟前的得用人,后来被指定了照看惠文公主,也就是眼前的侯夫人楚秀。
便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也给她几分薄面,她在府邸众下人当中,威望颇高。
“夫人这些话,日后还是别说了。”
“柳嬷嬷,你真是......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听了这话,侯夫人笑意微敛。
“夫人也是在宫中长大的,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上。”
“知道了。”
楚秀嘴上答应着,心中却不以为意。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坐在帝位上的人,可是她的兄长,当下谁人不长眼,敢在她的背后做小动作。
另一院落当中。
在外值守的两个桃衣婢女,断续听到从室内传来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女子吟声。
俩人神色平静,仿若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室内长案上搁一错金瑞兽博山炉,炉内香烟跃然而上,空气中散着幽幽撩人的香。
一排排的书册,整整齐齐的摆置在博古架间。
分明是正经读书的地方,而当下,谢旻却在室内做着如此风流的事儿。
此间男人女人的衣衫都未乱,只女子的发丝有些凌乱。
这男人,便是侯府的二公子谢旻。
只突然间,他却没了这兴致,随手扔给女子一样物什。
他起身,端坐在案前,眸光一一从卷册上的文字扫过。
倒不是他多喜欢处理事务,只侯爷快要回来了,他不得不做做样子。
只是,他着实不喜欢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内。
人生来,就该做些有趣的事儿。
就似此刻。
一旁站着的女子,她弯身拾起地上物什,在谢旻跟前,纤手徐徐探进青色罗裙之中。
这女子,唤为珠儿,是之前三弟谢韫在府时,伺候在外院书房里的侍女。
他同三弟的关系不错,偶尔问他寻要身边的人,三弟亦是大方的很。
动作之间,她紧咬在喉间的声儿,克制不住的从嗓子中溢出。
“好吵!”端坐在案前的那人,微抬起眼眸。
听到这话,珠儿凝他蹙起的眉头,她紧咬住了唇,唇瓣渐咬出了伤痕。
“你主子他,怎么这般喜欢到处玩呢?”
“奴,奴也不知。”少女低垂着眸,颤着声儿回道。
“父亲待他也太好了一些,同是庶出,他便能各处游玩,我却要像大哥一样,可真是偏心......不过,这没了人管束,他在外面玩的,可更是不亦乐乎了!”
......
就在这同一时刻,顾府内。
穿过庭院,顾晚吟来了正堂之中。
顾嫣这会儿也在,晚吟目光从她绞着帕子的纤手上,轻瞥而过。
“母亲,您唤我来是有何事?”晚吟嗓音温和问道。
“你刚来的路上,都看到这些匣子了吧......”苏寻月笑着招呼她道,“快过来看看,后日就是你的生辰,这些都是你外祖母给你准备的礼物。”
红匣子依次被打开。
有一对云鬓花颜金步摇,一条孔雀绿翡翠手链,一块羊脂缠花玉玦。
还有的,就是一套赤金累丝蝴蝶头面。
上面镶嵌了红宝石,花朵,其间的展翅蝴蝶,雕刻的栩栩如生。
果然,她刚才没有猜错。
可若真是如此,那......前世的这些礼物呢?
想到此处,顾晚吟敛了下眼底的疑虑。
她纤指微屈,轻轻搭在鼻尖,顾晚吟掩唇轻笑道:“外祖母之前便同女儿说过,只当时,女儿还以为她与我玩笑呢,没想到真的会送来。”
宣州府的孟氏,是南边出了名的富商。
当下,商人的地位虽不如其他阶层,但这泼天的富贵,却很难让人不嫉妒眼红。
顾嫣从前就知道孟家很富裕,但对其印象只留于在表面,心底其实还十分的鄙夷。
却不曾想,不过是一场生辰而已,那边竟会送顾晚吟这么多贵重的饰品。
不说旁的,就单那一条孔雀绿翡翠手链,每一块玉石,少见的晶莹剔透,不想也知有多贵。
就更别提那一套的赤金累丝蝴蝶头面。
“姐姐,你居然有这么多的礼物!”
“嫣儿妹妹说笑了,路程遥远,外祖母只挑了几件小巧的......过几日,妹妹的生辰也到了,妹妹在这边认识的朋友多,到时,妹妹收到的礼物定是比我要多多了。”
多有什么用!
即便她所有的礼物归纳在一起,估计也抵不上顾晚吟手上的一样。
顾嫣心中不悦,却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
只在这时,苏寻月笑着说道:“晚吟,你别和嫣儿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估计就是从没见识过这些好东西.......心里也想要,嘴上却不好意思说。”
“娘——”苏寻月的话音未落,顾嫣随即侧过面颊,撇了撇嘴道,“我哪有?”
“好,好......你没有,是娘说错了。”苏寻月一面嗓音仿若打趣着说道,一面抬眼,给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对上苏寻月暗笑的双眸,顾晚吟只觉着心下微冷。
比之顾嫣,苏寻月的心思藏得更深。
迎着苏寻月眸中含笑的面容,顾晚吟也抿了抿唇,轻柔一笑,“母亲,若是没有要紧事了,我便先离开了。”
闻言,苏寻月轻颔了颔首。
瞧着那披着银红羽缎斗篷的纤影,消失在庭院前,苏寻月唇边的笑才渐渐敛下。
“娘,你做什么在那贱人跟前这般说我?”这会儿,顾嫣再克制不住了自己的脾性。
听了这话,苏寻月眉梢一拧,冷声道,“嫣儿你如今不小了,行事还有说话,都要注意些。”
看母亲严厉的神色,少女收了收脾气,弱声道,“嫣儿知道......嫣儿也只在娘跟前这样。”
翌日午后,顾晚吟借着事儿又出府了一趟,今个儿苏寻月倒是多问了两句。
但最后,她还是同意了。
只是临走之时,顾时序身边的随从常山过来了一趟。
“二小姐,公子他有事与你说,让您过去书房一趟。”他立于阶前,拱手禀告。
听了这话时,顾晚吟脑海里最先想到的却是谢韫。
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当时,他们二人便做了约定,对谢韫,顾晚吟不敢,也不会失约。
只在这一瞬,少女不知为何想起了远在江南时,她曾那般期待着兄长......
想到此处,顾晚吟心中不由轻嘲。
“不了。”
廊间姝色少女,她只稍稍沉吟了下,随后便就开口道了拒绝。
紧接着,便听她口吻平淡的回了一声,“我有重要的事儿要出去一趟,等事办完了后,我会再过去寻他的。”
常山听了这话,微怔了下,他原以为二小姐会立马就过去。
这边,内院的书房当中。
顾时序听了眼前人的回禀后,他忽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她当真这般说?”似有些不信般,顾时序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