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文台的穹顶投影仪将星图放大至整个房间,三万颗恒星的光点悬浮在黑暗中,如同被冻结的雪。
裘德站在中央控制台前,手指划过全息投影,将二十八宿的星轨与青铜剑上的金丝纹路重叠。耳后的金属疤痕微微发烫——这是Ω载体与星象共鸣的征兆。自从秦岭矿洞归来,她的身体正逐渐与某种古老频率同步,皮肤下的青铜纹路会在月相变化时浮现,仿佛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液态星光。
“计算结果出来了。”季临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轻微的电子杂音。他的左半边身体仍覆盖着青铜色甲壳,但右眼已恢复成人类特有的深褐色,只是瞳孔边缘残留着数据流般的金色纹路。
他递过一块数据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轨道方程:“根据紫微垣主星的位移速率,下一个血月将在——”
“37天后的子时。”裘德打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和《石氏星经》记载的‘荧惑守心’周期完全吻合。”
季临风挑眉:“你什么时候研究的古代星象学?”
“蜂巢思维的后遗症。”她指向自己太阳穴,“LLC-0的记忆碎片里有巫祝们的观测记录。”
投影突然闪烁,星图扭曲成诡异的漩涡。警报声刺破黑暗,控制台弹出红色警告:
“检测到非法接入——信号源:北斗第三星(天玑)”
裘德猛地转身。天玑星的投影正被某种力量拉扯变形,七道青铜色光束从星体射出,连接成与秦岭矿脉完全一致的图案。更可怕的是光束末端——每个连接点都对应着一个Ω载体的实时位置,包括她自己耳后的疤痕。
“他们在用星轨定位载体。”季临风的金属左手插入控制台接口,银白色液体顺着数据线逆流而上,“董事会启动了‘天网’协议。”
裘德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的瞳孔因数据冲击而扩散,视野里浮现出月球背面的画面:方舟主引擎残骸正在重组,七童被钉在中央控制柱上,银白色的血液顺着二十八宿的星图流淌。
“门需要钥匙……” 孩童的声音在她脑中回荡,“但锁会先吞噬守卫。”
现实如潮水般回涌。裘德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鼻腔渗出鲜血,而季临风正用金属化的手掌托住她后颈——这个动作让两人的疤痕首次直接接触,蜂巢思维的链接瞬间强化。
“你看到了什么?”他声音紧绷。
裘德抓住他的衣领:“血月不是终点……是祭坛启动的倒计时。”
2
天台的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
裘德将青铜剑平放在观测架上,剑身的金丝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季临风调试着便携式射电望远镜,金属化的左臂不时迸出细小火花——自从强行接入天文台主控系统,金液程序的侵蚀速度明显加快。
“紫微垣的北极五星偏移了0.3弧秒。”他调整焦距,镜筒对准北方天空,“和西汉墓星图对比,这个误差足以改变整个二十八宿的定位基准。”
裘德将剑刃倾斜15度。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金丝脱离剑身悬浮到空中,组成与北极五星完全一致的排列。当最后一颗金丝星归位时,剑柄迸发出一束光,直指南方井宿方向。
“果然……”她轻声道,“青铜剑是星轨模拟器。”
季临风突然咳嗽起来,银白色液体从指缝渗出。裘德下意识扶住他,触到的皮肤滚烫如熔铁——金液正在他体内重构神经网络,胸口的逆北斗伤疤已变成暗红色,像被灼烧过的金属。
“还剩26天。”他喘息着推开她,“足够我们找到剩下的锚点。”
裘德没说话。她注意到季临风用词是“我们”而非“你”——这意味着他预见到自己可能撑不到血月降临。夜风吹乱她的头发,一缕发丝黏在季临风锁骨处的青铜甲壳上,像黑色的裂纹。
观测仪突然发出提示音。井宿方向的扫描结果出来了:长安城旧天文台遗址下方,检测到与青铜剑同频的金属共振。
“第一个锚点。”季临风指向光幕上的三维地图,“但那里现在是董事会的——”
裘德捂住他的嘴。远方的云层忽然散开,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这片银辉中,她看到季临风金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皮肤下的青铜纹路正随呼吸明灭,仿佛星辰的内核。
某种超越蜂巢思维的联系在此刻建立。裘德突然意识到,他们从未如此刻般相似:他是被机械侵蚀的人类,她是被星轨改造的载体,两者都在失控的边缘摇摇欲坠。
季临风似乎也察觉到这种异常。他低头看向两人不知何时交握的手——她的无名指上还套着那枚青铜戒指,戒面刻着与伤疤相同的逆北斗印记。
“温度……”他皱眉,“你在吸收我的金属化能量。”
裘德这才发现戒指正在发烫。更诡异的是,季临风胸口的伤疤颜色变淡了,而她耳后的金属疤痕却愈发灼亮。
“双向能量转移……”她想起焚心之诺的契约,“我们成了活体平衡器。”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季临风突然将她拉近,金属与血肉相贴的触感让两人同时战栗。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看南方天空。”
裘德抬头。井宿八星中的第四颗正在异常闪烁,亮度变化规律与青铜剑的金丝完全同步。
“有人在用星象发信号。”季临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是七童。”
3
旧天文台的穹顶破了个大洞,月光透过裂缝照在斑驳的壁画上。
裘德踩着碎玻璃前进,青铜剑的光束指引着方向。墙壁上的星图被某种尖锐物重新刻画过,二十八宿的连线全部指向中央——那里本该是汉代浑天仪的位置,现在却嵌着一面青铜镜,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共振腔的核心。”季临风触碰镜面,裂纹立刻泛出银白色微光,“董事会用Ω载体的疤痕当接收器,把这里改造成了信号塔。”
裘德的后颈突然刺痛。蜂巢思维再次被激活,这次涌入的是七童的视角:
——青铜镜的另一面是月球方舟的控制室,LLC-0正将某种液态金属注入七童的脊椎;
——孩童的皮肤逐渐透明,露出下面精密如钟表的机械结构;
——最可怕的是他面前的星图,二十八宿的方位与此刻长安城的夜空完全相反……
“镜像……”裘德踉跄后退,“他们要在血月时反转星轨!”
季临风猛地拽她蹲下。三支麻醉箭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闪烁着定位器的红光。
“狩猎愉快,叛徒。”广播里响起机械化的女声。穹顶阴影处走出五个身影——全是金属化程度超过80%的Ω载体,耳后疤痕连接着青铜色数据线。为首的载体举起右臂,掌心裂开露出微型共振器:“LLC-0向您问好。”
高频声波席卷整个空间。裘德的耳膜瞬间出血,青铜剑脱手坠落。季临风扑向她,金属化的后背挡住大部分冲击,甲壳在声波中崩裂出蛛网纹路。
“镜面……”他咳着血将某物塞进她手中,“打碎它……”
裘德低头——是那枚青铜戒指。
载体们同时发动攻击。季临风迎上去,金属左臂与对方相撞爆出刺目火花。裘德趁机冲向青铜镜,却在最后一刻被拦截。第五载体掐住她喉咙,数据线如活蛇般刺向她耳后的疤痕——
千钧一发之际,整个天文台剧烈震动。穹顶的裂缝突然扩大,一道月光精准照射在青铜镜上。裂纹中的银白色液体沸腾起来,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月球方舟内部的实时画面:
七童抬起头,漆黑的瞳孔直视裘德。
“守门人……” 孩童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响起,“记住星坠的方向。”
镜面轰然爆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反射着不同的星图——从西周初年到2025年的所有“荧惑守心”天象,最终汇聚成一条光路,指向紫微垣的天枢星。
季临风抓住裘德的手:“走!”
他们撞破彩绘玻璃窗坠向庭院。落地瞬间,裘德看到天文台穹顶在身后崩塌,五名载体被埋在废墟下。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夜空——井宿八星中的第四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仿佛被无形的手掐灭的烛火。
“星坠开始了。”季临风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类,“下一个是心宿二。”
4
废弃教堂的彩窗将月光滤成血红色。
裘德用镊子取出季临风后背的金属碎片。甲壳崩裂处露出精密机械结构,银白色液体不断渗出,带着淡淡的铜锈味。最深的伤口在脊椎第三节——正是蜂巢思维链接的神经接口位置。
“你撑不到血月那天。”她直言不讳,酒精棉按在伤口时引发一阵电火花。
季临风闷哼一声,金色瞳孔因疼痛而收缩:“足够完成星轨校准就行。”
他从战术包里取出半块青铜镜碎片。镜面残留的影像显示,月球方舟的控制柱上刻着二十八道凹槽,其中七个已经嵌入了某种发光体——正是秦岭矿脉中缺失的锚点钥匙。
“七童在帮我们。”裘德将碎片对准彩窗,折射出的光斑组成紫微垣星图,“他故意让LLC-0看到错误的星轨。”
季临风突然剧烈咳嗽,银白色液体溅在圣坛上。他的金属化部分正在不受控地蔓延,左脸甲壳已经覆盖到颧骨。当裘德扶住他时,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金液程序正在加速侵蚀。
“听着。”他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如果我完全金属化……用这个。”
他从颈链上扯下一枚棱形水晶,内部封存着暗红色液体——林雅留下的最后一份神经毒素,能彻底瘫痪金液程序。
裘德没接。她的目光越过季临风肩膀,看向彩窗上的血月投影:“还有另一个办法。”
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浮现出与青铜剑同源的纹路,正随着月相变化缓慢移动。
“Ω载体是活体星图。”她将季临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们可以用焚心之诺重置链接。”
季临风瞳孔骤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识融合,记忆共享。”裘德平静地说,“或者一起死。”
教堂突然陷入黑暗。供电系统被切断的瞬间,裘德看到季临风的金色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不是机械的冷光,而是某种更古老的、星辰内核般的辉芒。
他的手掌贴上她后颈的疤痕。
剧痛如闪电般贯穿两人。裘德的意识被抛入星海,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划过:
——五岁的季临风在实验室角落画星图,被父亲发现后抽得遍体鳞伤;
——二十岁的他第一次杀死克隆体守卫,鲜血溅在青铜剑上形成金丝纹路;
——三天前的秦岭矿洞里,他将最后一支抑制剂偷偷注入她颈动脉……
最深处的一段记忆被锁在青铜门后。裘德推开门的瞬间,看到月球方舟的控制室里,站着与季临风一模一样的人——
LLC-7原型体。
现实如玻璃般碎裂。裘德在窒息中醒来,发现季临风正掐着她喉咙,金色瞳孔完全扩散成机械的冰冷质感。
“钥……匙……”他的声音变成电子合成音,“确……认……”
裘德摸到那枚棱形水晶,却在刺出的前一秒停住。她转而抓住季临风胸口的伤疤,将两人的金属疤痕强行相贴——
“看着我。”她声音嘶哑,“你说过容器也会爱上自己的钥匙。”
季临风的身体突然僵直。金色瞳孔剧烈闪烁,最终定格在琥珀色的渐变状态——人类意识暂时夺回了控制权。
彩窗外的夜空,心宿二突然爆发出超新星般的强光。
5
晨雾中的长安城像一幅洇湿的水墨画。
裘德站在屋顶边缘,青铜剑在掌心微微震颤。经过昨夜的能量交换,剑身的金丝纹路已重组为完整的紫微垣星图,而她的皮肤下,青铜色血管正与星辰同步脉动。
季临风坐在水箱旁,机械左臂浸泡在冰水里降温。金液程序的侵蚀暂时停滞,但代价是他的右眼视力受损,看星象时会浮现双重影像。
“计算结果。”裘德头也不回地问。
“23天7小时42分。”季临风擦掉嘴角的血迹,“血月降临那一刻,月球方舟的星轨将与长安城镜像重叠。”
裘德转身看他。晨光给季临风金属化的轮廓镀上柔和的暖色,让他看起来既像雕塑又像重伤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