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总是有点慢热，早高峰像一锅快要溢出来的水，把城市各个角落蒸得热气腾腾。怀念提前十五分钟到公司，刷卡进门时，前台小姐姐还在打哈欠。
她坐到工位上，电脑刚启动，消息就跳了出来，是主管发来的通知——十点部门会议，安排新一轮项目分组。
怀念看着通知，微微皱了下眉，项目组意味着接下来几个月要一起加班、改稿、吃外卖、熬夜赶PPT，谁和谁一组，还真挺关键。
会议室里，窗帘半拉，投影仪投出略显灰白的光晕，空气中还弥漫着刚冲泡的咖啡味。
喻言坐在主位，语气平稳：“这次A线新项目节奏紧，人手也紧。怀念，你这边带简遇白，一起做前期调研和市场反馈整理。”
怀念正低头做笔记，听到名字抬起头，视线扫过会议桌对面那个还算面生的年轻男人。
他穿得利落干净，坐姿挺直，神情淡定，眼神清澈平静，正好也抬头看她。
喻言继续补充：“简遇白刚入职，有调研经验，你这边流程比较熟，带着跑一跑，分工你来定。”
“好。”怀念点头回应，语气公事公办。
简遇白却微微一笑，冲她点头打了个招呼：“你好，怀念。”
她也点了点头，只是目光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会议散了，大家陆续离开。怀念合上笔记本，刚走出会议室，身边就多了一个身影。
“我们……之前见过的。”简遇白主动开口，语气不急不缓。
怀念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眉头轻轻蹙起：“你说……我和你？”
简遇白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那点复杂一闪而过，语气却很温和：“一年前，在国外。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
怀念的表情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片刻后，语气依旧平静：“抱歉，我可能真的不记得了。”
简遇白低头轻笑了一声，没有表现出半分失落，像是真的并不介意：“那就重新开始。以后请多指教，组长。”
怀念没有接话，只轻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开，身影干净利落。
简遇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却慢慢沉了下去。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你说过，如果我们再遇见，就试试看。”
午休时，简遇白照例走到怀念工位边上，语气轻松：“中午一起吃个饭？我还没踩雷过，今天换家新的？”
怀念原本低头在整理项目需求，闻言抬眼扫他一眼，没说不行，也没说可以，只是拿了手机站起来：“你请。”
“没问题。”简遇白笑着作势做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厦，街角新开的轻食店环境不错，点完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饭还没上，简遇白就拿出手机划了两下，然后把屏幕推到怀念面前，语气像是随口提起：“这张照片，是我前阵子整理手机时翻出来的。”
怀念低头看去——照片不算清晰，是一张阳光下的合影，三人站在悉尼某条街头，一看就是游客随手抓拍的瞬间。
中间的女孩笑得特别灿烂，像是刚刚跑过去和他们合影，马尾轻扬，整个人都在阳光下发着光。那是她自己。
左边的女性穿着一件橘色针织衫，搭着白裙，笑容温暖、眼神清亮，整个人像是天生就带着“让人放松”的气场，一看就属于那种再怎么糟糕的日子也能把人情绪拉回正轨的类型。
“她是……？”
“我姐。”简遇白轻声说，语气不无骄傲，“简梓萱。你们那时候住在一个公寓，她说你每天早上都比她早起半小时，还会给她顺便烧热水。”
怀念指尖轻轻一顿，却没接话。
“我当时刚去找她玩，正好遇上你临回国。”简遇白顿了顿，眼神却很认真，“就认识了几天，但对我来说，记得很久。”
怀念盯着照片，又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努力从脑海里搜出那段时间的片段，却最终只是轻轻一笑，把手机还给他。
“你记性挺好的。”
简遇白接过手机，微微歪头看着她，嘴角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记这么久。”
怀念没有回应，只是低头吃饭，神情淡淡，却不再若无其事。
中午十二点，远舟公司楼下的小食堂人声鼎沸。
时屿夹了口菜，咀嚼动作缓慢，眼神却总时不时瞥向手机。他已经发出消息十几分钟了，屏幕却仍然静静地躺着，毫无动静。
【时屿】：中午吃什么？
【已送达】却无【已读】。
江昱恒刚从窗口回来，把托盘重重放下，杯盖被震得轻响。他在对面坐下，抬眼瞥了时屿一眼。
“你等什么？今天是午饭和女朋友预约制？”
时屿没理他，拿纸巾擦了下手机屏幕，语气淡淡地说：“她平时这个时候都会回。”
“啧。”江昱恒咬了一口排骨，语气颇有点八卦意味，“你不是说她今天在项目组开会？搞不好午饭就跟新同事们一起去了。”
时屿皱眉，没接话，但手指却轻敲了一下桌面。
江昱恒看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越看越乐，嘴角一挑：“别想太多。她现在要是身边坐着个男同事，低头猛吃，不拿手机也正常。”
时屿这才抬眼看他一眼，语气比平时多了点讽刺意味：“你怎么这么有经验？”
“这你都看不出来？”江昱恒挑眉，“我是专业旁观二十年，吃瓜不吐籽。放心，她一会儿就回你了。”
时屿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喝了口汤，神色看不出情绪。但他的手指还握着手机，拇指落在屏幕上没松开。
他不想承认，可他的确有点介意。
不是她没回消息，而是她身边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人。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在写字楼玻璃上，照出一片温暖的光晕。
怀念和简遇白并肩从轻食店走回来，风吹得不冷不热，刚好适合散步消食。两人没聊太多，但气氛并不尴尬——是那种刚组队不久，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礼貌距离。
回到办公区，简遇白帮她推开会议室的门，语气轻快地说：“我下午开个小总结，你要不也顺便看一下？”
“好。”怀念点点头，刚坐下身，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静静躺在工位上——中午吃饭出门时竟然忘记带了。
她解锁屏幕，几条未读信息弹了出来。
是时屿。
【时屿】：中午吃了吗？
【时屿】：工作不轻松，记得休息一下。
【时屿】：怎么没回，是太忙了吗。
消息时间停在十二点半，正好是他们在轻食店点完餐的时候。
怀念怔了一下，迅速回了句：
【怀念】：刚看到手机，出去吃饭忘带了，对不起。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怀念】：和简遇白随便吃了点，轻食店的牛油果沙拉不错。
发完后她拿着手机愣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下意识解释了“和谁吃的”。她皱了皱眉，手指敲了敲桌面，像是要把心头那点细微的不安敲散。
身旁简遇白已经打开电脑，语气自然地说：“我把上周项目流程做了个精简图，发你邮箱了，你看看。”
“好。”怀念把手机翻过来放到一边，平静应道，“我先过一下。”
时屿刚从茶水间回来，手机震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是怀念的回复。
【怀念】：刚看到手机，出去吃饭忘带了，对不起。
【怀念】：和简遇白随便吃了点，轻食店的牛油果沙拉不错。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眼底的某种情绪慢慢被压了下去。
她说得很自然，没有回避，也没有刻意，甚至还附带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评价。但越是自然，越像是在维持那种“无须解释”的边界感。
江昱恒在对面翻着资料，斜睨了一眼他：“回了？”
时屿没吭声，只是指尖轻点屏幕，慢悠悠地回了一条：
【时屿】：看你喜欢的，我以后也点这个。
【时屿】：今晚早点下班，我来接你。
想了想，他又追加了一句——
【时屿】：不许再落下手机了。
发完后，他抬眼盯着窗外一片白晃晃的阳光，思绪有些发散。
江昱恒拿着文件走过来，笑着打趣：“你这算不算温柔控制型？”
时屿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提醒她，不是管她。”
“那你现在是在提醒简遇白，还是在提醒你自己？”
“我是在提醒你，”时屿语气依旧淡淡，“少废话。”
江昱恒哈哈一声，举手投降。
时屿却没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手机上那行简短的回复，眼底微沉，指节敲着桌面，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突然问：“你知道简遇白是哪个部门的吗？”
江昱恒挑了挑眉：“你想查人背景？”
“不是。”时屿语气淡淡，“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会成为我未来频繁听见的名字。”
江昱恒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你不相信怀念？”
时屿没否认也没点头，只道：“我信她，但我不信人际间的偶然。”
江昱恒挑眉：“这是恋爱脑，还是危机意识？”
“都不是。”他淡声道，“是——经验。”
说完，他合上手机，起身走回自己的工位。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他却仿佛突然清醒。
午后的办公室一片静谧，暖气低低地运转着，温热的空气驱散了窗外残留的寒意。简遇白靠在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上项目分工表看了几秒，突然退出页面，拿起手机，点开简梓萱的聊天界面，打了一通电话。
简梓萱很快接起，“怎么了？不是刚上班两天？”
“姐，你今天能顺路来接我下班吗？”他语气里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情绪。
“你不会连公交都懒得坐吧？”简梓萱调笑着，语气带着惯有的爽朗。
“不是，我想跟你说件事。”简遇白顿了一下，声音低了点，“今天在公司……我遇见怀念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简梓萱的语气收敛了笑意：“你确定是她？”
“当然确定。”简遇白语气一瞬间冷静下来，“她叫怀念，喻言把我们分到一个组，现在就在我对面的工位。”
“她还记得你吗？”
简遇白抬眼看向不远处坐着的怀念，轻轻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
“她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其他同事一样。”他轻声补了一句，“她也没提起悉尼。”
简梓萱沉默了片刻：“……我过来接你。”
“好，我公司楼下见。”简遇白声音轻了下来，又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你看到她，可能比我更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简梓萱没有再问太多，只是答应得干脆：“我现在过去，五点四十能到。”
挂断电话后，简遇白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眼神又落向怀念那边。
她正低头看着屏幕，神色专注，眉眼温柔，却对他一无所知。
傍晚六点，瑞禾大厦门口的人群开始三三两两散开。怀念和简遇白并肩走出大楼，天色已经沉下来，街边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晚上我再把那一部分流程优化下，明天早上发你。”简遇白看了眼手机，语气随意地说。
“好。”怀念点点头，脚步却在门口顿了顿。
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
时屿穿着深色大衣，站在人群之外，仿佛自成一处安静的光景。他手插口袋，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招手，只是静静等着。
怀念忽然笑了笑，转头跟简遇白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先走啦，明天见。”
简遇白一愣，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怀念快步朝前走去，落入那人身边。
两人交换了几句什么，时屿低头听她说话，怀念轻轻点头，两人并肩上了车。
简遇白站在原地，手还插在兜里，目送那辆车驶离了公司门口。他神情不明，只静静站着片刻，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不远处，一辆白色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