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后一天，怀念和妈妈把最重头的行程留给了环球影城。

一进园，她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拉着妈妈从未来水世界一路狂奔到侏罗纪河流探险，连排队两小时都甘之如饴。她买了小黄人的发箍，吃了超甜的巧克力香蕉，甚至在木乃伊过山车出口处差点把手机丢了，都笑得停不下来。

妈妈边追她边喊：“你这体力是想把一周的热情集中在今天爆发吗？”

怀念扯着嗓子回答：“今天是最后的疯狂啦——”

黄昏的时候，她们在哈利波特城堡门口坐了一会儿，天边正好有一层云像厚厚的奶油，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怀念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又顺手自拍了一张，发了条朋友圈：

【环球影城真的太好玩了！！！假期最后一天也太满足了！】

图配得毫无章法，但张张都透着快乐。

第一张是她站在环球影城的大门前，穿着一件淡黄色T恤，头发绑成松松的高马尾，脸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她正笑着眯眼对镜头比“耶”，眼睛亮得像是装了两颗星星，嘴角带着不藏的骄傲——像是终于打卡成功的小孩。

第二张是她在变形金刚门口张开手臂，笑得眼睛弯弯的，背后是高耸的建筑和蓝得发亮的天。阳光正好打在她肩膀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整个人都沐在光里。

第三张是她蹲在喷水区边上，鞋子微湿，裙摆扬起，脸颊因为跑动而泛着红，眼神里藏不住的兴奋像要飞出屏幕。

还有一张她拿着小黄人雪糕，偏头咬了一口，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看着镜头像在使坏，嘴角挂着一点奶油没擦掉，少女的鲜活与顽皮几乎要从照片里跳出来。

没加滤镜，没修图，但照片却比任何精修图更有温度。像是生活随手撕开一角，洒了一把糖。

时屿是半夜看到的。手机屏幕上那组照片亮得刺眼，他盯着那张跳起来被定格在阳光里的照片看了很久。照片里的她笑得肆意，像是所有烦恼都被太阳晒化了。

他手指轻轻一点，点了个赞。

又犹豫了一下，退回去，取消。

再点上。

——最后还是没忍住，打开了聊天框。

【时屿】：你跳得还挺高。

怀念回得快，发了个咧嘴大笑的贴图。

【怀念】：是夸我轻盈还是暗示我体重合格！

【时屿】：动作标准，光线加分，表情自然。

【怀念】：谢谢点评老师，满分吗！

【时屿】：勉强给你个9.5，扣0.5是因为……你嘴角那团奶油没擦。

【怀念】：……

【怀念】：你仔细程度令人发指

她发了一串炸弹表情，最后还是补了一句：

【怀念】：不过今天真的超开心，好像又重新变成了小时候那种，一点阳光就能满足的状态。

他看着这句话，愣了一下，指尖微微停顿。

【时屿】：那你，想一直这样开心吗？

怀念没立刻回，像是在斟酌什么。

几分钟后，她发来一张妈妈刚刚发她的照片，是她坐在喷泉边等人的时候，阳光落在她发尾，像撒了一层糖霜。

他盯着聊天框很久，最终没回什么。

只是，把那张发着光的照片，保存了下来。

晚上回到酒店，怀念洗完澡瘫在床上刷手机，还在回群里一群人对“学习互助群”命名的吐槽，妈妈则坐在一旁吹头发，一边悠悠地说：“后天你先别急着去学校，我跟你班主任请了假。”

怀念一愣，转头看她：“干嘛啊？”

妈妈放下吹风机，语气不紧不慢：“想带你去看看那所国际学校，听说现在课程改革了不少，正好趁早了解一下。”

怀念抱着抱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好像还没准备好面对“未来”这俩字，但“国际学校”四个字突然把快乐假期切成了两半，剩下一半，是开始落地的现实感。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那我真的要转过去吗？”

“先看看再说。”妈妈拍了拍她的头发，“你不是一直对别的方向也有点兴趣吗？多看看没坏处。”

怀念“哦”了一声，把脸埋进抱枕里，没再说话。

手机还在手边震动，她下意识点开，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时屿】：你那张夕阳照挺好看。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忽然又笑了，像是又被什么重新轻轻地托住。

未来怎么选，她还不知道。但假期的尾巴，被那句话拽回了点夏天的味道。

第二天下午的航班。怀念跟妈妈一起从新加坡回国，飞机落地时，窗外正好是午后的阳光，烘得整片跑道亮晃晃的。

出关、拿行李，一切都很顺利。

但怀念心里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她不是第一次从国外旅游回来，可这次回国，却像是从某个缓冲带走进现实生活，一脚踩进下一个岔路口。

回到家还没喘口气，妈妈就提醒她：“明天上午记得起早，八点半约了那边招生办的人。”

“好。”怀念点头，明知道只是“去看看”，但心里还是有点发紧。

晚上，她把从新加坡带回来的纪念品分门别类地放好，又挑了几张最满意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配文：假期尾巴留在阳光和甜筒里。

照片里，她站在环球影城的门口，笑容恰好，头发在风里飞起来，穿着一条柠檬黄的裙子，阳光落在裙摆上，她像个刚从夏天跑出来的少女。

评论很快炸开。

【俞可儿】：姐妹你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跑去拍青春片了

【沈予川】：你这配图我以为是杂志封面

【顾栖舟】：太阳好大，你皮肤居然没晒黑

【时屿】：发了个"大拇指"

她没回，但心里却像是悄悄冒出一簇烟花。

一早，怀念和妈妈并肩坐进出租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驶向那所熟悉中藏着些许陌生感的国际学校。

校门口是干净规整的红砖建筑，标牌边挂着本月活动的横幅，有外语戏剧节、有模拟联合国，甚至还有户外地理实地考察计划。进门之后，沿路能看到不少学生，三三两两，有的正一边走路一边用英语聊天，有的抱着画板从美术楼出来，还有一群男生在草坪边的白棚子底下演奏吉他。

怀念跟着妈妈走在校道上，看着这些人的时候，像是踩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比公立学校更“开阔”——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空间，更是氛围。没人穿校服，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有自己的样子”，表情里是某种自在的张扬。

她一时不知道是羡慕、陌生，还是有点疏离。

招生老师带着她们参观，介绍课程改革，说现在可以选修设计、戏剧、摄影和数据建模；说每年有不少学生申请国外的夏校，也有不少人会读IB或A-Level课程，未来方向很灵活。怀念点点头，却有点听不进去。

怀念4点赶到教室的时候，最后一节自习课刚好开始。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书包一甩，坐回熟悉的座位。

她的同桌时屿正撑着脑袋在看题，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淡淡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荣幸之至，打扰学习了。”怀念飞快翻出自己的语文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来拯救我的作业命运。”

“还剩几本？”他问。

“你猜。”

“这么自信？怕不是还没抄。”

“……时屿同学，请收起你精准的语言攻击。”

时屿轻轻一笑，把她压在课本底下的数学作业本抽出来，递过去：“我帮你留着的。”

“谢谢，活菩萨。”怀念双手接过，感动得差点给他磕个头。

旁边的俞可儿凑过来看：“第一天就请假，你挺会挑日子的嘛。”

身边的时屿低头看了她几秒，语气平静：“今天去哪了？”

怀念抄字的手顿了顿，眼睛没抬，只低声说：“跟我妈去看了我以前上的私立学校……现在变成国际学校了。”

时屿侧了侧头：“打算转回去？”

“还没想好。”她顿了一下，又轻声补了句，“就是看看。”

“嗯。”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把一张纸推了过来，“你看看这道，刚写完。”

怀念低头一瞥，是他之前在群里发的那道数学题。

她拿过他的笔，扫了一眼，手指在其中一个步骤上停了停，抬眼看他一眼：“你这一步省略得太潇洒了，忘了特判吧？”

时屿“哦”了一声，像是早猜到她会说这句，慢悠悠回道：“我故意的，留给你发挥的空间。”

怀念笑了，没揭穿他那句“故意的”，只是拿回笔自己补了上去，边写边嘟囔：“你倒是挺会铺垫剧情。”

时屿没接话，只侧过头看着她写字的动作，眼神落在她耳边散下来的几缕发丝上，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怀念写完，把本子推回给他：“交给你这个主角收尾。”

“谢谢编剧老师配合。”他笑了一下，语气不咸不淡，眼底却带着一丝惯有的柔和。

这时候窗外传来一阵放学铃声，连阳光都像被惊动似的在桌面上微微晃动了一下。

怀念把书一合，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熬到开学第一天结束。”

“你是才刚开始吧？”时屿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从第二节自习课直接上线。”

“这叫错峰开学，懂不懂流量管理。”她嘴角一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看我下午该学的也学了，该抄的也抄了，还有人陪聊，人生圆满。”

时屿没说话，只默默帮她把桌子上的本子叠整齐了些，像是习惯了这种热热闹闹的日常，也不急着打断。

怀念写完一篇阅读题，把笔往桌上一扔，转头看向时屿。

“今天去看学校的时候，老师说他们还会上一些什么项目课，有一个还挺好玩的，是那种模拟联合国那种的。我妈听了眼睛都亮了。”

时屿正在整理练习册，手没停：“那你呢？眼睛亮了吗？”

怀念咂咂嘴，“亮是亮了，但也挺晃神的。太花哨了，感觉像一脚踩进大人的世界。”

她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侧过头看他：“那你呢？你初中想考哪？”

时屿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过了几秒才说：“还没决定。我爸妈想让我走竞赛路线，但我也不一定就听他们的。”

“哦——”怀念拖长了声音，“那你现在是青春逆反期了？”

“我只是保留选择权。”时屿挑眉看她一眼，“你想去哪？”

“我现在是一团糊，”怀念耸耸肩，“谁能想到一个环球影城回来就要考虑人生方向了。”

她像是随口一说，但时屿没接话，只是安静地把她散开的卷子重新摞整齐，然后低声道：“你慢慢看，不急。”

怀念转头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窗外有鸟飞过操场，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肩并肩坐着，像是一个新学期刚刚拉开序幕，未来是一个仍在长出来的命题。

怀念低头，把卷子重新塞进书包里，动作慢悠悠的，像是在思考，又像只是在拖延时间。

放学铃响了，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奔向校门。俞可儿从后排探头：“怀念！走不走啦！”

“走！”她应了一声，背起书包，还不忘拍了拍时屿的桌子，“数学小王子，今天先放你一马，明天继续。”

时屿合上书本，淡淡一笑：“我随时恭候。”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阳光正落在楼道尽头，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怀念走在前头，忽然又回头看他，语气带点笑意地问：“你说如果我真的转去国际学校，你会想我吗？”

时屿走得不紧不慢，语气也轻得像风：“你想让我想你吗？”

“那当然。”怀念撇撇嘴，“我这么有趣，你肯定会想的。”

时屿没接话，只在她身后浅浅一笑。

他们一路走下楼，校门口人来人往，暮色慢慢罩下来。怀念站在路边等红绿灯，忽然说：“不过今天看完，感觉也没有那么想转了。”

“为什么？”

“太陌生了。”她顿了顿，又说，“我不太想重新认识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