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尚转发的聊天记录对葛明薇多少还是有影响的,特别是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接到了她妈的电话,更加剧了这个影响。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葛明薇还以为睡过头了,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揭开眼罩一看,天才微微亮,要知道这可是夏天,昼长夜短,天亮得早,可想而知是有多早了。
一看时间,5:40,再看来电显示,这个时间会给她打电话的,不出意料是她妈。
电话因为长时间没人接自动挂断,接着再次响起,葛明薇知道,如果她不接,这个电话会一直打过来。
盯着屏幕上的“妈妈”两个字看了一会儿,叹口气,接通电话。
一接通就是她妈焦急的声音,“明薇啊,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葛明薇垂眸,盯着被面上的花纹,“没,睡得太熟,才听见。”
姚欣柔松了口气,“明薇啊,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
“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
“那就好,我和你说,明薇啊,你和小陈没结婚,你们两个要注意点啊,不要轻易把自己交给他,我和你说啊,这是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了,男人要是早早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你们真要干什么,也得等结了婚之后……”
葛明薇眼神慢慢放空,姚欣柔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葛明薇第一次听的时候,还会妄想姚欣柔在真心关心她。
但后面每次母女俩打电话,姚欣柔每次说的都是这些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葛明薇听着这话,讽刺的笑了笑,不知道情况的人听了姚欣柔这话,还以为葛明薇是个上赶着要去把自己送给陈林晚的人呢。
“……明薇啊,妈妈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你平时也要多看着小陈一点,对他好一点,男人嘛,就喜欢温柔贤惠顾家的女孩子,还好,我们明薇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
就是这样,一边让她不要和陈林晚上床一边让她抓紧陈林晚,好像离开了陈林晚,葛明薇就没人要,会落到一个很悲惨的境地。
葛明薇开口,“妈……”
葛明薇想说,你这样控制我,是怕我像爸爸一样脱离你的掌控吗?
姚欣柔说:“什么?”
葛明薇快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之前有一次在姚欣柔千篇一律的话里,葛明薇忍无可忍,说过这话,姚欣柔的反应几乎可以称得上歇斯底里。
葛明薇至今还记得记忆里姚欣柔的怒吼,“葛明薇!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所有人都能说,就你最没有资格这么说我!我和你爸离婚,我都没要你弟弟,只要你,就因为你是个女孩子,我怕你会受欺负,为了你,我接了班主任的岗,天天管着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就为了多挣点钱,省吃俭用送你上补习班,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能这么说我!要是没有我,你能当医生吗?你能有现在稳定的工作?能遇到像陈林晚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吗?”
“葛明薇,你不能对不起我的付出!”
葛明薇想——可是,妈妈,我也和你说过,我可以不上补习班,你不用那么辛苦,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姚欣柔的话语像一张细密结实的网裹住葛明薇多年,挣不开逃不脱。
葛明薇说,“……我好像听到起床铃声了,你现在是在学校吗?”
姚欣柔说,“是啊,要带学生晨跑,过来的路上想起你了。这两天忙不忙,妈想过来看看你。”
葛明薇说,“有点事。”
姚欣柔听到她这话,停顿了下,又自顾自的继续说,“……前两天老李给我送了点腊肉,这可是乡里土猪肉做的,比你们在超市里买的健康多了,到时候妈给你带过来,你做给小陈吃。”
葛明薇无力的靠在床头柜,听着听筒里姚欣柔细细密密的话语,“……我听你刚才提起小陈的时候语气有点不对,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妈是过来人,你听妈的,你先低头和小陈认个错,小陈娇生惯养的长大,有点脾气你也要理解……”
说到后面,姚欣柔有些哽咽,“……明薇啊,你好好的,妈才能好好的……”
有时候,葛明薇在问自己,姚欣柔到底爱不爱她。
爱的话,为什么在不知缘由的时候第一选择是让她委曲求全。
不爱的话,姚欣柔事事为她付出,句句都是关心。
葛明薇感觉灵魂和身体已经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
身体在听到她妈的话时,眼睛酸涩想要流泪,灵魂却冷冷的审视这一切,心里毫无波澜。
她感觉自己病了,清楚的知道病因,却暂时没有力量反抗,只能任由自己病着,就像毛毛虫在成为蝴蝶之前,要在茧里生长,积攒力量,等待破茧重生的那一天。
电话挂断,葛明薇冷冷的看着屏幕熄灭,凝视着“茧”。
被电话吵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葛明薇索性起来跑步,拥有健康的体魄也是积蓄力量的一个环节。
晨风清爽拂面,手和脚机械的摆动,葛明薇迎着朝阳在外面跑了几圈,感觉烦恼随着汗水流出。
不由想起昨晚的风,比现在的风大,也比现在的风冷,那是她离自由最近的时候。
想起风,就想起像风一样自由的庄南星。
葛明薇双手撑在弯曲的膝盖上,汗水从额头流到下巴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小水花。
真是………令人羡慕的自由啊。
又想起陈林晚,想起马尚发来的聊天记录。
一时间,对庄南星的感官十分复杂,毫无疑问,庄南星是一个好人,但不该出现在现在的葛明薇生活里,让她知道这世界上有人真的过着她想过的日子,拥有着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自由。
让她明确见到了人的另一种活法,越发觉得现在的生活窒息难捱。
本来,她是可以假装被爱的,就算刘欣柔的爱是不那么单纯的,至少在陈林晚这里,从他那里得到的浅浅喜欢还算单纯,心有个暂时休憩的地方。
本可以蒙蔽自己的眼睛粉饰太平的,偏偏庄南星出现了……
陈林晚那浅薄的喜欢也摇摇欲坠,难以维系。
痛恨妄想被爱的自己,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不,不能恨自己,只能把痛恨转移,恨打乱平静生活的人了。
——我可真是卑劣啊
——我就是这么卑劣
葛明薇平复好呼吸,回家洗澡,准备上班。
心中愁思再多,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
回忆到此结束。
窗外传来一声长长的蝉鸣。
葛明薇听着蝉鸣,突然说,“夏天快要结束了。”
这句话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庄南星好像听懂了她隐藏的心思,站起身,推开窗,让葛明薇看见了夏夜晚星,晚风溜进来吹起庄南星长长的发,月光轻吻她的指尖,她转身对着她灿然一笑,“蝉鸣未止。”
葛明薇读懂了她未尽的意思。
——夏天结束在蝉鸣的停止。
——夏天还未结束。
葛明薇勾起嘴角笑了,温柔如流淌的皎洁月光。
两个之间的默契要么来自日久天长的相处,要么来自灵魂上的契合。
庄南星如果是她的朋友的话,一定会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惜,是“情敌”啊。
连恨也恨不起来的“情敌”。
庄青羽拉拉葛明薇的衣角,甜甜的喊,“医生阿姨~”
葛明薇摸摸她的头,语气柔和,“这里不是医院了,可以不用喊我医生阿姨了哦~”
“那我喊你什么?”
庄南星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脑门,“你喊我什么?你觉得你应该喊她什么?”
庄青羽看看浅蓝衬衫配长裤的葛明薇,再看看浅蓝衬衫配裙子的庄南音,想到图画书上“爸爸妈妈”的形象,也是一个裤子一个裙子,小小的脑子飞速运转,恍然大悟,“姑父!”
葛明薇始料未及,哭笑不得,“不是这么喊的,我和你姑姑一样是女孩子……”
啊,也不对,差点被绕进去了,怎么喊也不应该是姑父啊!
可能庄南星也觉得好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在那纠正庄青羽,“你还是叫你的医生阿姨叫阿姨吧,叫漂亮阿姨也行。”
庄青羽看自己叫错了,姑姑也没生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就叫漂亮阿姨吧。”
葛明薇点点头,“就按你姑姑的来吧。”
小小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将过期的信息处理完,庄青羽脱口而出,“好的姑父,啊不,我是说好的漂亮阿姨。”
葛明薇看了庄南星一眼,是错觉吗?感觉青羽叫错了称呼,庄南星还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