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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残血不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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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望舒在一片湿冷中醒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水中的巨物终于出现,遮天蔽日,挥舞着数不清的触手,漫天劈打绞杀。腥甜,腐臭,铺天盖地的异味席卷在海风里,压得她喘不上气。

雨水淋透了她全身,也浇息了她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波动。

她深切感觉到,自己此刻真的形同个废人了。

“放我下来……”她无力攀附着朱砂的肩膀,试图让对方放开自己,不料朱砂听了,冷冰冰回过头,毫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

“姐姐既醒了,就老实趴着,再说这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这个小混蛋……白望舒没力气争辩,更没力气挣扎。她略略抬头,望向漫天阴雨,心道,这一次,许是真的逃不了了。

似是被她的绝望浸染,朱砂微微侧过头,一扬下巴:

“想什么呢?”

“想……连累你了。”

嘈杂的雨里,朱砂轻轻笑了下。

她不知哪里来的这股云淡风轻的勇气,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皱眉。

白望舒瞧着,其实很是钦佩。

但钦佩归钦佩,自责却是撇不开的。

她答应带朱砂离开夕雾山,去往人间。现下,却要食言了。

倘若当时朱砂遇见的是江净秋,是玄羽门,亦或是随便什么路过的修道人,下场或许都比现在跟着她要好。

她谁也保护不了,还连累旁人为自己涉险。

朱砂忽然抬头,捏住白望舒的掌心,语气轻快,又带些莫名的郑重:

“姐姐,我们做个约吧。”

“什么?”

“今日若能活着出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白望舒心头沉寂,根本想不出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她还是问:

“是什么事?”

朱砂恣意一笑:“不管什么事,你都得答应。”

那神态,那腔调,仿佛在春和日暖的杏花林下,借顽笑许下一生的诺。

白望舒遍身湿冷间,无端生出一股暖意。

那怪物蓬勃的触手已经近在咫尺,蓝衣修士仅剩的尸骨被绞做齑粉,零落成泥。

它挥起一条峰脊大小的触手,粘连起无数水帘,在半空画出一道诡异的水幕,腥气扑鼻,横空挥劈而下——

霎时间,全部的雨滴仿佛凝结在空中,时间顿止,万籁俱寂。

白望舒捏紧朱砂的肩,在这恍惚止息的万物间,轻轻点头。

“好,”她声虽轻,但一字一句,声声入耳,“我什么都答应。”

轰————!!!

这一击,整艘船往水里重重一沉,又被海浪拖着猛然浮起——主桅杆发出不详的喀啦声,没撑过三秒,摇摇晃晃,从三分之二的位置断裂开,缓缓向一侧倾倒。

大船从受击处寸寸劈裂,幸存的人们四散奔逃,却根本无路可退。

木屑与水花一并纷飞,黑漆漆的海水漫入船舱,开始吞没这艘已经断裂的船。

而摇摇欲坠的船帆下,朱砂背着白望舒飞快移动。

白望舒再次见识到了朱砂异于常人的恐怖体力。

漫天风雨浇打,脚下的甲板倾斜,更别说还有陆陆续续飞来的桅杆残骸。

朱砂矫健得像是久战林野的猎豹,跳爬闪转,没叫一丝木片儿沾身。

她们身侧就是那只遮天蔽日的巨大乌贼,朱砂逆着巨乌贼的方向跑,两眼飞快扫视周遭,在寻那条方才脱手遗失的小船。

白望舒有心帮忙,但她已经在夕雾山坏了眼睛,加上这雨幕浓稠,她近乎是个半瞎了。

两人往前跑,突然身前甲板颤抖,旋即砰地裂出个大洞,木板崩裂四散,一个人影飞旋而出——

“……白薇?”白望舒伏在朱砂肩头,不禁惊叹而出。

白薇的模样比她们还要狼狈,浑身都泡湿了,像是呛了几口水,只穿一件贴身中衣,衣摆上还都是脚印。

她单手拎着个秀才,另一手持那花枝法器,脸上刘海湿乱,姣好的面容满是煞气怨气。

正要怒骂眼前这二人一顿,突然瞥见海中山峰大小的巨物贼,诶呦一声:

“老天奶,这是做甚啊?谁惹了这个煞星!”

白望舒虽极不愿同她说话,但眼下这般情形,那点仇怨也先放一边了:

“你认得它?”

“乌涂谁不认得,船从这鲛人隰过,哪有不小心翼翼的……”她话锋一转,美目挑起,扫两眼白望舒,“难道是你们两个,下海盗了鲛珠,惹它发狂?”

朱砂毫不客气:“少混扯,能帮忙就帮,不能帮赶紧学那群懦夫,御剑逃命吧昂!”

白薇登时气红了脖子,正要骂回去,忽然变了脸色。朱砂见她神色不对,立即回头,紧接着就见四面八方都爬上了一群绿脸怪物。

它们手长腿长,浑身滑腻漆黑,生了一丛丛海藻般的脏污头发。

朱砂从鼻子里哼一声,随手撅断一截木板,握在手里掂了掂。

白望舒见状,轻拍朱砂肩膀,示意放她下来。

“好罢。”朱砂稳稳放下她,却又将她往身后拉,“这一次,可不许乱来了。”

白望舒虚弱地笑笑,召出寒蟾剑,递在朱砂掌心。后者却拒绝了,只晃晃那半截木板,喀啦动动肩颈,面对渐渐逼近的水妖们,轻浮一笑:

“姐姐,你瞧好了。”

话音未落,朱砂的身影嗖一下蹿了出去。

她手中木板快得看不清轨迹,一板拍碎了走在最前方的水妖的脑袋!

白望舒:“……!?”

震惊之余,她瞥到一旁的白薇,也是一脸惊愕。

白望舒有点明白,为什么白薇会被朱砂一棍子就放倒了……她记得在马车上赶路时,朱砂说过自己因为天生怪力,被村民排挤冷待,她当时还心疼了一下。

但看到朱砂徒手撕开两只水妖的胳膊并一掌抡飞它们后,她深刻理解了村民。

有个能一拳打死自己的小姑娘做邻居,害怕是正常的。

“你那师妹……是体修?”白薇扭曲着问。

白望舒心里乱糟糟的,没理人。她学朱砂捡了块木板,撑着往船舷走出两步,看向那巨乌贼。

她隐隐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等体型差距,它明明轻易就能捣毁这艘船,让所有人葬身于此,为何要伺机不动?

那群沧澜阁的御剑想逃跑,也被它拦住杀掉了。

不让他们离开,又不肯一举剿灭,如此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倒像是……在忌惮什么。

白望舒脑海忽然骤亮一线:

是妖骨!

盗取鲛珠只是导火索,而她和朱砂在夕雾山沾染的妖骨气息,才是巨物贼暴起的真正缘由。

是了。所以它不敢上前来,只派些小妖上来试探。方才自己一气剿灭了第一批小妖,因而它误以为妖骨的持有者就在船上,才迟迟不前。

白望舒抓住了这一线生机,心神震荡间,飞快生出个不计后果的法子来。

或许她会……但至少其他人能争得生还的机会。

白望舒回望一眼朱砂,见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那些空洞的绿脸怪中,手中木板如神兵利刃,一拍一个准。

但即便天生善力,也会有力竭的一刻,在朱砂撑不住之前,她必须重创这只巨乌贼,令其萌生退意。

“劳驾,”她向白薇伸出一掌,“借我些灵力。”

白薇抱臂立在一旁,见她伸手,媚然哂笑:“怎么,望月仙君这是在求我?”

白望舒淡淡横过一眼:

“你也看到了,就算有余力御剑,也出不了这片海域。若不合力击退它,今日就只有死在这。”

白薇一瘪嘴,轻哼一声,状似不情不愿地往前一步,与白望舒手掌相对,轻声道:

“既然仙君想要,我必倾囊相予。”

白望舒被她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雷起一身鸡皮疙瘩,可旋即对方唇角一勾,一股堪称汹涌的灵力奔腾而至——

“唔……”

太久没运转过这么多灵力,白望舒的灵脉还没来得及干渴地汲取,就被撑挤到痛不欲生。

她仿佛浑身的血管都要爆开了,额角青筋凸起,心率涨得飞快。

白薇变了脸色,及时收手:

“嗳!”

她一喝,白望舒反而心神震荡,一口血喷不出,而是丝丝缕缕地,沿着唇角蜿蜒下来。

衬着惨白的肤色,更显触目惊心。

少顷,白望舒才咳一声,擦擦唇角,哑声说了句多谢。

“你去帮朱砂罢,乌涂交给我。”

白薇将信将疑扫量她几眼,但也别无他法,便转头加入了绞杀水妖的混战。

剩白望舒独自一人立在船头,她深吸好几口气,一攥拳,缓缓抬起头,正面对那上岿然如山的庞然大物。

那两轮圆月般的眼球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下转,与她对视。

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那黄澄澄的大眼看过来时,白望舒还是难免心底发软。

她对水和水生物,都是一般地惧怕。

但现在,她仍然咬牙召出了燃昼灯,将其光芒缩小,随后抛至空中,任它飞向乌涂。

同时,她祭出寒蟾剑,催动剑诀,踩在上面御剑直奔乌涂而去——

庞然大物眼里,一袭水绿衣衫的人忽然朝自己飞来,缓缓定在半空,在周身幻化出了数十把湛蓝色飞剑。

却并无灵力波动的气息。

白望舒当然知道没有灵力波动,她根本不会什么万剑归宗什么御剑术,那些都是障眼法。

但当她操纵那些不存在的飞剑道道竖起,刺向乌涂时,乌涂仍然发出了铺天盖地的尖锐啸叫——

它抽搐起来撼动了整片海域,波涛翻滚,打起数百丈的浪头。

白望舒催动剑诀,搏命一般与触手周旋,同时操纵更多幻影去恐吓巨乌贼,迫使它发怒,抬起更多触手来攻击她。

“白望舒————”

滔天巨浪间,朱砂怨愤至极的喊叫传来。

白望舒顶着风雨遥遥回望,见两个模糊的人影纠缠在一起。

她无暇顾及这二人,乌涂紧接着劈来的触手险险擦着她数尺砸下,带起的气浪简直堪比一阵罡风。

但就在这气流错乱,雨水倒悬之际,白望舒望见了那触手之下,被露出的一处圆形黑洞。

潜伏多时的燃昼灯骤然飞出,精准飞入巨乌贼露出的嘴巴。

成了!

白望舒一个御剑急转,在半空倒悬,躲过又一根触手的袭击,随后立于巨乌贼上空,居高临下。

她点燃了全部从白薇处借来的灵力,以心头血为引,将燃昼灯的上限发挥至最大。

嗡鸣的急雨中,她含着血,念出最后的敕令:

“烛照,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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