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站起来才感觉到身体又热又冷,好像力气在流失,仓促间扶着椅子踉跄一下。
“你行不行,我陪你去厕所?”胡鹏皱眉,气声问。
谢酌摇摇头,扫了一眼桌上,“还好。你、帮我看着这杯饮料。”
“不对,……还有这半个橙子。”谢酌低头,咬了咬牙根,凑近胡鹏,“我妈问起来,你就说——”
“哎呀你别逼逼了,”胡鹏直接推了他一把,“我知道,放心放心。”
谢酌根本就没等到厕所,他才不管那么多,袖子里单手拆开包装,在前厅拐个弯的功夫直接伸进兜帽里给自己贴上了。
阻隔贴的功能是物理阻隔,避免Omega自身无意识散发的信息素对其他人的影响。但是对发情期Omega自身面临的轻微的耗竭感和体温升高是不管用的。
如今的情况,感觉比上次还要虚,而且充盈在帽子里的酸苹果味特别浓烈,好久都没有散干净。谢酌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按照之前看过的生理科普,起码应该……注射抑制剂?
谢酌没打算逞强,轻咬着舌尖,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抖着手拨大佬的电话。
大腿就是用来抱的。
“喂?”对方接得很快。
“大佬,来救我下?”
“?在哪。”
“我在一楼西南边这个厕所——卧槽!”
“怎么了?”殷晟眉目一凛,人已经出门。
对面没有回答,几秒钟后,随着“嘭”的一声刺耳声响,话筒那边只剩盲音。殷晟攥紧了手机,前所未有地夺路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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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酌拐进豪华幽静的男洗手间,迎面遇上宁亦辉,好整以暇地,对着他歪嘴角笑了下。
谢酌愣了愣,他几乎快把这人忘了……
说起来,他姓宁?新娘子那边的亲戚?跟宁子涵也有关系么?
身后拳风忽至,谢酌反应极快地一歪身子,怎料一股怪异的味道混着酒味扑面而来,一块布巾,因为他的闪躲没能捂到他的口鼻上,但也扯开了他的兜帽。
乙丨醚么?不像,到底是什么味道,这么恶心……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李浩衍这逼人又搞事,这人的信息素他都有些认识了。
谢酌屏住呼吸,反身一个蹬踹,顺势跳开。缠斗间,手机被远远地摔了出去,宁亦辉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屏幕,没捡。
“这小子可能报信了,你最好速战速决。”宁亦辉耸了耸肩,“就帮你到这,我还要继续参加表妹的婚礼。”
说罢就这么走了出去,关上了厕所门,挂了个维修牌子。
他说话时候,也不管俩人一直在扭斗,好像胸有成竹。
谢酌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他又不是什么潜水冠军,剧烈运动必然要呼吸,几下就晕得不行,后颈发烫发疼。他后退两步站定,听到对方反锁门的声音。
这tm好捞啊这傻逼。每次除了酒就是药的。
他现在连站着都有些勉强,发暗的视线中看到那张恶心的脸,忍不住甩了甩头。
头好沉。想睡。
大佬还来不来?靠谱点啊!他都报点了!
他实在没劲,李浩衍把他挤到墙上,居然拿出了一副警丨用手丨铐。
谢酌垂着眼:真刑啊哥们。
他几乎顺从地被对方拷上双手,纤细的腕子配着银亮的金属,李浩衍鼻息陡然粗重。
他伸手,粗鲁地揭掉刚粘上去没多久的阻隔贴,青苹果的酸香顿时盖过了周围淡淡的香薰味。他的头凑近,声音微微劈裂:
“上次让你跑了,这次……”
话音戛然而止。
谢酌诡异地借力旋身,银叉尖齿擦着李浩衍喉结划过,在颈侧拉出血线。两人重重摔进大理石隔间,谢酌用尽全力膝顶,一下子撞跪了Alpha,双手缱绻环抱,银叉却抵住了对方颤动的眼球。
他另一只手被手丨铐牵在空中无事可做,甚至在对方眼前打了个响指。
有点没劲,不太清脆。
不过装逼刚刚好。
“你他妈……跟个猪一样。”谢酌压了压银叉的尖端,毫不手软的警告,嘴上却是嗤笑,“猪都比你……能学会长记性。”
两声重重的踹门声突然传来。
谢酌以为自己喊了两下,实际上声音却非常小。
他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腕上,浑身颤抖越来越重,手上也不得不直接斜着扎向李浩衍眼皮跟眼球的交界处。
怕对不准,找地方借点力哈。
李浩衍的嚎叫他也听不太清了,只听到隔了一层似的爆炸般的声响,门几秒钟之内就被极大的力量踹开,反复弹了数次才停,随后是熟悉的霜冷感觉覆盖过来,有力的手掌托起他的胳膊,将脱力的他拽到了怀里。
最后好像听到若有若无的低喃:“笨死了……这是东北边。”
谢酌暗骂一声,放心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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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酌以为自己睡在了雪窝窝里,眼皮是冷的,但身上很热,如同一只毛茸茸的小雪豹,抱着自己温暖的尾巴,满足地听着周围的寒风呼啸。
直到有人刮了他耳朵一下,他微恼地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个猎物胆敢搅扰我食物链顶级猎手的清梦——
对不起,打扰了。
谢酌打量了一下大佬别扭的姿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人家一只胳膊手脚并用地抱着,还裹进了白色被子里。
我丢……!
谢酌赶忙松开。
殷晟在病床旁边搭了个躺椅,高度比床略低一点点,平板倒扣在他的膝盖上,他收回胳膊,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怎么像小狗一样。”醒了先动耳朵。
“?”谢酌龇牙,“你才像狗。”他蛄蛹了下,从被子里钻出一点点,然后又飞快瘫了下去。
好累。
不对劲的感觉迟缓地泛了上来。谢酌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觉得外面很冷,但是摸起来却是有点烫的。好像就是大佬信息素的原因。
殷晟的信息素给他的感觉是一种抽象的凉,十分醒神。谢酌注意到病床周围圈起了大概十平米左右的一个小小玻璃间,灯光柔和,照在干净的医用床帘上,仿佛进入了独立的世界。
殷晟起身拉开帘子,回头看到他的动作,脸色变得不怎么晴朗,“你一直在低烧。”
谢酌掖了掖被角,看到窗外的天色,懵逼道:“怎么晚上了?胡鹏肯定找我……我手机在吗?”
“你关心的是这个?”殷晟把手机递给他,“你朋友的电话我接了,他来看过你。”
谢酌眨眨眼。
“他看着你打过抑制剂,拿你的化验单回去交差。”
“别啊!”
殷晟仿佛知道他想听什么:“你的血检一切正常,除了发情期指标,只有血糖偏低。”
“哦!”谢酌放心了,他摸了摸手机屏幕,大概看了眼谢母的叮嘱,简单报个平安。Omega发情期低血糖十分普遍,家里知道他明天要上早课,再加上自己正忙,有这个理由瞒过去足够了。
就是这事儿真够操蛋的。
“结果是我中招了,嘿,没想到吧。”谢酌蜷起身体,裹着被子自嘲。
“到底是什么东西,小胖子不像这种人啊?”
“两种挥发性的药物,专门针对你的信息素。”殷晟言简意赅,“跟谢家没关系,是李浩衍的人伪装侍者。”
“他以后不会再见到你了。”殷晟声音淡得像冰。
嚯,谢酌轻轻吸气,没往话里深想。大佬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救他了……有大腿抱就是爽。
“难受?”殷晟靠近了一点。
谢酌下意识往他的方向蹭了蹭,雪片似的凉意沁过每一寸皮肤,似乎确实能好过些,他打了个呵欠:“我不用挂个水什么的吗?”
殷晟低头看他,语气依旧冷沉:“这不是正常的发情热。退烧药和普通抑制剂没有作用。”
周围的Alpha信息素有轻微的波动,谢酌眼皮沉重,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床头的铃亮起了红光,几个白大褂推门进来。
为首的医生先摇了摇头,随后玻璃墙上一个传音对讲机响了起来,“殷先生。”
“患者的腺体情况特殊,我们查了病历,近期发生了不明原因的信息素变化,我们推断这可能是导致腺体易激、敏感性增强的根本原因。”
“再加上具有针对性的诱发剂……我们专家组讨论过,假如采取广谱药物治疗方案,强行退热,对身体伤害是比较大的。至于专项抑制剂这方面,需要等一个研发周期,而且,超出正常信息素医科的能力范围。”
“所以?”
谢酌坐在床上,懵里懵懂的,看不到殷晟的表情,但哪怕隔着玻璃墙,好几个人还是低了低头。一脸强者样貌的半秃主治也顿了顿,硬着头皮:“据我所知,渚京内的医院同行都缺乏这方面的专家……我们需要向一些专项研究机构提出合作。”
“可以。”殷晟点头,“具体事项会有人跟你们对接。我要求随时报告进度,另外,必须保证隐私安全。”
“这个您放心,我们患者信息这块的管理规范是非常严格的。”主治也松了口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覆盖这个假性标记,把烧退下来。”
“什么标记?”谢酌惊悚,他顶着虚弱感,悄悄坐了起来。
他小小声对殷晟说:“我没被咬到啊?”
殷晟表情晦暗,想到破门而入后的场景,忍不住攥了攥他手腕的病号带,“你做得很好……”
“谢先生。”医生也听到了,“接下来还请您配合治疗,隔离室只是治标不治本。越早覆盖标记,对您的身体影响越小。”
谢酌懵逼地来回扫视,要求医生解释清楚。听着听着,他口干舌燥地表示:“等下啊大夫!”
“意思就是说,我在药物激发状态下隔空接触到高浓度Alpha信息素,也会染成一个标记?”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小同学你放心。”主治医师面对他就自在了很多,“假性标记只是一个学术上的简便说法,只要完成完整的标记过程,很快就会结束非正常的发情期。”不过最好是更契合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
“这个……”医生解释道,“对应型抑制剂的制作比诱发剂要复杂得多,尤其是考虑到安全验证方面,起码需要半个月以上的。这么长的发情期,会对你的身体有害。”
“那我那什么,”谢酌脑子艰难转了转,想起一个之前看到的,“洗掉不行吗?”
饶是主治身经百战,也有点愣住了。
“标记清洗手术一般是离婚的Omega,为了洗去终身标记才会做的。”主治旁边一个副主任老太太严肃开口,直击谢酌痛点,“怎么年纪轻轻对自己的身体这么儿戏?你这种情况,就算我们敢给你做,你家人会同意签字?”
谢酌被说得蔫回了枕头上。
所有可能性都被客观否定,某种令人惶然的、阴影般的预感渐渐没过了他的喉咙。殷晟一直一言不发地站在床尾,谢酌的目光游移,恍惚间感觉自己好似躺在几十米深的蔚蓝海底,看着巨大的鲸腹从头顶划过,遮天蔽日。
殷晟耐心地,任由他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医生都退去了。小小的玻璃隔间里还是他们两个人。
良久,谢酌抬手挠了挠鬓角,从喉咙里咕哝地自言自语:“合着怎么也得被你啃一口呗?”那医生就差明示了。
反正也不可能找别人。
谢酌脑海里一个个划过他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Alpha,然后再一一Pass。
AO临时标记究竟意味几何,他并不如原住民那般清楚,但他也不是个傻子,基本的科普他会看。
这是一种生理性兼心理性的亲密关系,依赖、独占……和喜欢。
“要是我一直拖着会怎么样?”
眼尾看到殷晟也动了动,声音微哑:“要试试吗?”